李从玉别开目光,捻着手指。
“你真的想我留在这里?”燕岐问。
李从玉哼了一声,径自坐下。
燕岐扔下伤药,就那么光着一边臂膀,凑近他,大掌拨过李从玉的脸颊。
陡然被他碰到,李从玉震颤了一下,与燕岐对视。燕岐挡住了阳光,影子罩在他身上,脸上一下子暗下去,眼珠又变得乌沉沉的。
李从玉觉得,他眼神里藏着锋锐的情绪,不由得吞了下唾沫。连这副漂亮的皮相都显得危险起来。
可他是皇帝,怎会轻易被一个侍卫吓到,拨开脸颊边的指头,又偏过脑袋。
燕岐不允,钳住他的下巴,迫使李从玉抬头。
四目相对。李从玉面露恼色。
他总是这般僭越!
“你放开我!”
燕岐的嘴唇弯了弯,像笑,又像只是个下意识的动作,没有生气儿。
“我只要一心一意,你要我,就不许再跟任何人。”
李从玉拧眉:“你、你怎么还是这般跟我说话?”
掐在下巴边的手紧了紧,燕岐微微眯眼:“从玉只需说,要,还是不要?”
李从玉颊边发疼,皎洁的肌肤一下子就泛出红印子。他是什么身份,凭着先前几次没跟他算账,便可这般不知规矩,把他堂堂天子拿捏在掌心?
“你放肆!”李从玉眼角微微发红,不显得生气,反而有些恼羞成怒的意味,“朕乃天子,你松开我!”
燕岐淡淡笑了笑,咬唇咀嚼这两个字:“天、子?”
李从玉抱住他的手臂,奈何燕岐看着纤瘦,手却像铁石一样,怎么挣都挪不动。燕岐突然松开,他一下子又往前倾了半步,差点摔倒。
没等他发话,笼罩在身上的影子就转身远去,吱呀一身,殿门关上了。
李从玉恼得很。
他怎么敢的!
放眼朝野,那几个世家老臣即便与他这皇帝不对付,面上也是恭恭敬敬。
李从玉愤而追出紫宸宫,燕岐还没走远,正慢吞吞地穿衣服。李从玉唤侍卫:“拦住他!”
侍卫们左右看了看,一个是主子,一个是同僚,有点拿不住主意,迟疑了一下,仍是挡住燕岐去路。
燕岐没回头:“怎么,要治我的罪?”
李从玉心里咯噔。他还真没法治燕岐的罪。
也不是不想,就是……罢了!就是不想!
也是件大奇事,这讨厌鬼再怎么忤逆他,触怒他,他也不愿意伤他。
李从玉走到燕岐跟前,冷冷嘲道:“你刚才问我,要还是不要?”
燕岐早已知道他秉性,淡漠地垂眼看着李从玉。
李从玉比燕岐矮,燕岐不坐着、不跪着,这点缺陷就尤为明显。再加上两人刚才闹了不愉快,燕岐懒洋洋垂眸望着他,就好像在看个无理取闹的小孩,在李从玉心火上浇油。
李从玉抿了抿丹红的唇,固执地竖起眉毛:“朕在问你话。”
“听见了。”
李从玉心中稍定,弯起唇角:“那我告诉你。你别以为,你在华阳宫僭越,朕没治你罪,就是拿你没办法了。”
他刻意顿了顿,满意地看到燕岐渐渐阴郁的神情,眼角露出明丽的笑,丹唇轻启。
“那叫宠幸,朕宠幸别人天经地义,你对我而言,也不过一个姿色上佳的男宠。一个男宠,妄想干涉朕的事,白日做梦。”
燕岐不怒反笑:“说完了?”
李从玉刻意气他一通,没见到燕岐发火,反倒把人整笑了,心里越发不甘。
“说完了就回去吧。”燕岐束好腰带,淡淡瞥李从玉最后一眼,“望陛下能永远守着紫宸宫。”
李从玉两颊浮出怒意,一甩袍袖负气而走。
因着跟燕岐吵了一架,接连几日心神不宁。李从玉昼夜都想着燕岐那句半是冷淡半是嘲讽的话。
他什么意思?什么叫“但愿永远守着紫宸宫”?
他觉得他守不住么!
这可谓踩中李从玉的痛脚。他的夺嫡之路不说一路顺遂,可有外戚帮衬,确是没经历过大风浪。
登基以来,朝野大事,都有两位舅舅亲自掌握,没出一点纰漏。
也就是如今,大舅舅不在,二舅霍子璋被政敌罢官在家,李从玉成了名副其实的傀儡。
可是,燕岐觉得他就翻不了身了?
他往年学的帝王之道又不是假的,燕岐这个讨厌的家伙,非要狠狠打他的脸不可。
几日后,端王李从珩入宫谢恩。
恢复了身份的李从珩换上锦衣华服,从柔弱可欺的乐师,隐隐有股不怒自威的气势。
他今日穿的是身月白的袍子,袖子上有条银鳞五爪龙。按制,亲王只可穿蟒,不得穿龙,李从玉特意下旨破例,厚待哥哥。
冷清了许久的皇宫张灯挂彩,歌舞宴饮,为瑞王庆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