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王还是那么善解人意,看李从玉心神不宁,特意带他到了僻静处,为弟弟煮酒斟茶。
“谁惹从玉不开心了?”
自从舅舅走后,母后也病着,李从玉身边没有亲善的人,唯一个燕岐,还老是气他,他已经很久没听到嘘寒问暖的话。
瑞王取出两只天青色瓷杯,皓白的手腕轻轻抖动,泼去煮沸的水,再悬腕冲开茶叶。尖尖的茶一下子展开,像一朵朵浮在水面上的花,随涟漪荡漾。
他每一个动作都雅致斯文,李从玉看得赏心悦目,挪动坐席,朝着哥哥身边依偎。
还是亲人好,不管何时都挂念着他。
李从珩被他扯着袖子,指头在李从玉额上点了点,温声道:“当心烫着你。”
李从玉古怪地埋怨:“我怕什么,又不是蜡人。”
李从珩笑道:“你怎么不是。捧在手里怕碎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李从玉抱住他。手臂搁在哥哥腰上,瑞王很不习惯亲密接触,像只猫似的抖了一下,当真差点撒了茶水。
他捧起李从玉的脸蛋,对上弟弟明润俏丽的眼眸,一时间心思软如春水,说出的话也同呼吸般轻柔。
“到底谁惹我们玉儿不开心了?”
李从玉眼珠转了转,思索一番,没把燕岐供出去,便找了个背锅侠:“萧徵。”
李从珩讶然,眉头轻抬。
李从玉坐直身子,连着报出几个名字:“还有赵栩、杨言霆。哼,这几个人,仗着是老臣就把持朝政,如今朕成了个摆设了。”
李从珩直截了当地问:“从玉想对付他们吗?”
对付世家是大事,纵然对着亲哥哥,李从玉也不愿多谈,道:“我现今有什么办法。”
李从珩垂眸想了想,却只道:“我只希望你平安顺遂。”
这话说得容易,李从玉这皇位坐得不安稳,将来能不能平安,还是未知数。
又过了半月,内侍监传来消息,萧家有一个旁支族人当街打死了旁人的家奴,京兆尹判了罪,没过几天,这人又招摇过市。
显然有人包庇,把他给弄出来了。
李从玉直接给彩暄下旨,让内侍把人捉住,在诏狱中严刑拷打,令他招出是谁徇私枉法。
这一下,牵扯到了户部侍郎头上,李从玉又是直接下诏捉拿。就这么一层一层地拷问,火终于烧到萧家人头上。
先前搜集的萧氏族人为非作歹的罪状一下子派上用场,内侍监传令三法司会审此案,一连捉拿上百人。官差日夜搜捕凡有牵连的人,萧家从上到下,亲戚朋党,皆被关紧皇宫大狱,杳无音信。
最后一个进诏狱的是萧徵。满朝文武上书劝谏,李从玉一概不理会。有人闹到宫城,他便叫人抓起来,一并处理。
短短几日,官场肃清了一半人。
李从玉重临前朝,百官惶恐不安,皆低垂着脑袋叩拜。
“吾皇万岁。”
李从玉微微一笑:“众卿平身。”
他重回的第一场朝会,众臣战兢惶惑,仿佛有铡刀悬在头顶。大殿内滴水成冰。
李从玉知道,这些人还没有真正服他。对他来说,萧家也才是开始。
不过,这第一回动静太大,不便接着大开杀戒。三司处理不过来不说,于朝政稳固也无益。
得慢慢来。
夜里,他将卧榻搬到前朝宣室殿,挑灯处理积压的奏折。
许久没处理政事,折子太多,李从玉熬到灯烛过半,身上被寒意侵染,轻轻咳嗽一声。
彩暄推门进来,把一件狐裘披在他肩头。
“虽说已是春日,陛下身子弱,还得好好将养。”
李从玉笑道:“近来可算是辛苦你了。”
灯火下,彩暄愁眉苦脸:“哎哟陛下,不光前朝的官,那些个市井百姓都骂咱们呢。”
“骂你什么?”
彩暄忙不迭诉苦:“说咱们阉人作乱,残害忠良祸国殃民。我呸,世家算什么忠良,不过一群吸血虫,装得光鲜!”
累世世家,风光体面,也是寒门百姓憧憬的对象。太监是阉人,是奴才,常人眼中上不得台面的阴佞,常人不明真相,自然都一窝蜂向着体面的去了。
彩暄道:“咱们太监少了几两肉,可没少他们脂膏田财。”
李从玉安抚道:“哎,骂就骂了,由他们去,往后朕对你们好。”
彩暄喜笑颜开地谢恩,拿着盏灯笼出门守夜了。李从玉批了会儿折子,困意上涌,趴在桌案上迷迷糊糊睡了一觉。
很快,他被一阵尖锐冰冷的碰撞声惊醒。门外响起刺耳的惨叫。
李从玉猛然站起身。透过窗户,看见游动的火光,无数人影尖叫着逃窜。
怎么回事?!
他涌起一阵不祥的预感,回头找了把剑。殿门轰然破开,浓郁的血气闯进屋子。黑暗之中,李从玉瞧不清是谁,铛的一声拔剑出鞘,被那人一个剑花打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