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从玉想起前事,心里盘踞着一股阴云。
出兵讨敌他不恼,叫人暗恨的是这么大的事竟绕过他这个皇帝,前几日华阳宫马球赛,他才从大舅舅嘴里听说。
现今国库只剩下两千多万,着实是捉襟见肘,再拨银子出去赈济玢州,万一有个天灾人祸,来年就是泥菩萨过河。
这么大个国家,整整五百多州,下辖郡县无数,居然没钱。
“灾,是一定要救的。而且要立刻,马上!”李从玉一个个盯着他们,最终停在户部尚书脸上,“严勤,国库里的银子还能挪多少?”
严尚书面色讪讪:“工部的文书已经到了案头,明年还要为太后娘娘建行宫,修缮祈天台。陛下,我朝以孝治天下,承天景命,这些都是省不下的花销啊。”
李从玉恻恻笑道:“你们不要欺朕不知道,那么多银子,几千万两!一个二个干些什么都是狮子大张口,花钱如流水,到头来赖在太后跟朕的头上。”
严尚书慌忙跪拜:“臣绝无此意!”
李从玉回到龙案后,眼眸明锐地掠过众人。朝堂里世家当权,六部尚书不过是跳到跟前当靶子的,真正在背后操纵朝政的人都没怎么开腔。
他每日听史,放眼前朝往代,岁入五千多万两白银都是绝无仅有,当今的大殷是当之无愧的盛世。
可就是这么一个盛世,朝廷花钱如流水,年年所剩无几,冬日里下了暴雪,黎民还要挨冻受饿,被逼得揭竿而起。
李从玉瞥向霍子璋,好不容易才挤出个僵硬的笑:“舅舅,朕不想听他们推诿了,你来说说如何是好?”
“如何是好?”右仆射萧徵神情微妙,觑向霍子璋,“陛下,臣有一计,敢请先言。”
李从玉颔首。
萧徵道:“霍大将军威名盖世,西北敌国鞍戎不敢来犯,当今天下承平,每岁军需却是骇人,倘若裁减几分挪到玢州赈灾,难题岂非迎刃而解。”
一直沉郁的霍子璋终于出声:“陛下,不可。”
他嗓音清澈温润,李从玉听着却有几分刺耳。
“哦,怎么就不可?”李从玉睇着霍子璋。
霍子璋看向萧徵,笑道:“萧右相,霍家镇北军护国卫疆,臣以为不可缺失。倒是朝中世家荫庇,冗官甚众,为何不裁减闲冗官员,免得吏部养不起呢?”
萧徵皮笑肉不笑,裁减镇北军是打霍家的七寸,那剔除冗官便是掐其他文官世家的喉舌了。
别的世家不像霍家靠军功立足,靠的就是开枝散叶,在朝野处处扎根,一旦子弟被削去官职,怎么跟霍家匹敌。
“霍子璋,玢州就在关中,你是舍不得裁霍家的军,等到火烧眉毛底下还不愿给陛下分忧?我们吏部的官整日为大殷鞠躬尽瘁,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两张嘴皮子一碰,就要他们全部告老还乡?”
霍子璋温柔一笑,却是句句藏刀:“我同右相探讨天下大事,什么你家我家,你们吏部我们兵部,你叫陛下如何作想。裁得镇北军,就裁不得冗官?莫非将士们抛头颅洒热血,倒比尸位素餐的子弟低一等?”
萧徵脸涨得通红:“霍子璋,你凭什么骂人家尸位素餐?我等为陛下排忧解难何其辛苦,倒是你们霍家仰仗军功跋扈不仁,陛下,信口雌黄诬陷忠良,这不就是奸臣之举?”
李从玉皱眉:“你们……”
霍子璋眼眸骤寒:“你等今日弯来绕去,居心叵测,哪里是要解玢州之患。不过借题发挥行党争之事,针对镇国大将军。”
李从玉头疼。怎么又吵起来了。
党不党争他不想管,这些人真忘了他要他们做什么?就不肯分一点心思在雪灾和叛军上。
“罢了!”李从玉越听越恼火,“你们要争,自己去争个够,朕懒得作陪。都不想管玢州的事,朕另唤人差遣。彩暄,叫那个新科探花宁雪深过来。”
众人面面相觑,霍子璋冷傲拂袖,蔑视着其他几个。
赵栩一脸难色:“陛下,宁探花只在翰林院当差,且今岁不过双十,怕是难以胜任。倒不如唤那新科状元……”
李从玉笑意森寒,却不多做言语:“叫宁雪深。”
世家的手脚通天,本来开科考试是为了扶植寒门士子。可选出来的有才之士不少都被这帮老狐狸拉拢,不是做了女婿,就是做了徒弟。
李从玉叫人查过,新科状元风华正茂才华横溢,很不幸,成了赵栩女婿。
一榜进士及第当中,只有探花宁雪深孤傲不群,因着没有好岳丈,现今还在翰林院当编修。
除了二舅舅,几个宰相仍想再劝。李从玉被他们惹得心烦,终是压不住火气,挥袖赶人:“都出去!商量半天连个事情都办不好,朕要你们何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