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乐四面端详他们两个,露出将信将疑的神色,迟迟不动。琴清对燕岐低声道:“她不肯行方便,该使点银钱。”
燕岐发愁,他出宫是来学艺的,哪里带什么银子。李从玉也没跟他说上教坊学艺要银子。
琴清道:“这皇城里头走到哪不需要人情打点。”
理是这个理,他打开自己的行囊瞧了瞧,今日不巧,真的一个子儿都没带,只有皇帝赐给他的笔墨纸砚。
那方砚台倒是贵重,可他一时半会不舍得给这老婆子。
到底是从玉给他的东西。
那女乐识得好货,一眼就认出他那砚台品质不凡,乃是名扬天下的端州砚,纵是达官贵人家里也千金难求。
“罢了,你就跟我来吧,先挑件乐器。你来学艺,不带乐器算怎么回事。”
教坊里不仅人多,乐器也多。燕岐在一排排琴瑟笙箫间看花了眼,李从玉只说他喜欢听曲子,那他是喜欢琴曲,还是琵琶曲呢?
木姑姑:“你是哪个宫里的?”
燕岐想了想,他要是老老实实托出自己是紫宸宫的,说不定会引得人家猜疑,说皇帝有断袖之癖,便道:“掖庭。”
木姑姑嗤了一声。掖庭又不是什么好地方,她便更加疏懒了些,道:“我看你跟琴清两个合缘,那你也挑件七弦琴吧。”
燕岐瞧上一把琴。木姑姑笑烂了脸,道:“你真有眼光,这是大名鼎鼎的绿绮。”
燕岐不懂绿绮红绮的,只不想跟她废话。看了一圈,就这把琴最合心意。琴身泛着淡淡辉光,叫他想到今早紫宸宫外的灯火。
他拿出砚台,木姑姑欢天喜地去接,却被琴清拦住。
琴清道:“姑姑,真正的绿绮琴在大内库房,您这样可就不厚道。”
木姑姑一脸晦气,拂开他的手:“人家公子愿意要这把,你这臭小子管得着吗?”
琴清拉着燕岐袖子,道:“你跟我来。”
两个少年风风火火出了教坊。到口的鸭子飞了,木姑姑气得在背后边跺脚边骂琴清小白眼狼。
教坊几步外就是坊市,这时候日上三竿,铺子间正热闹得紧。琴清带燕岐到了一家卖琴的店铺前,亲自给他挑了半天,寻到一把青桐木琴。
“在宫里应付出演,这种琴就足够了。”
青桐木琴要四两银子,燕岐想了想还是拿出砚台,只不过说是抵在这。琴清拦住他:“你这人,好不容易从木姑姑那替你省下,怎么又拿出来?”
“东西总不能白拿。”
“那也不要这么名贵的砚。”琴清摸出荷包,把他早先陪客的钱拿出来,堪堪凑足四两。
燕岐:“明日还你。”
琴清摆手:“别还。今日……今日多亏了你救我。不然被打死也说不定。”
燕岐抱着新买的琴,信手拨了几下。走过路过的都龇牙咧嘴捂住耳朵,恨不得长翅膀飞开。
琴清拧紧眉:“你真要学琴吗……看这架势,倒不如执铜牙板,弹琵琶去。”
“买都买了。”燕岐想到从玉纤细的模样,还是七弦琴更合适。
琴清眼眸垂了垂:“我教你吧,要学什么?”
燕岐望向皇城,毫不犹豫:“凤求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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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家宴
“师父?”李从玉拈着烟墨,诧异地睇向殿上的燕岐,笑道,“你从哪捞来的师父?”
他手上顿了一下,眼眸很快回到铜镜上,认真地修眉。他的眉修得极好,像两弯远山,眉头青黛绒绒,由淡入深,到尾巴变成尖尖的一段,明晰而利落。
每到霍家家宴,李从玉就格外欢喜。休沐日也起了个大早,天没亮便上上下下打整自己。
燕岐学了三天琴,听他说多了个师父,李从玉觉着新鲜得很。
燕岐把琴清的事一五一十说了。自从那天在逢春院相识,两个就熟络了起来。琴清人有点阴郁,琴却是弹得真好,十指抚出的音宛如流水一般连贯,纵是他听不懂琴曲,也被带得身临其境,一曲下来浑身寒凉。
他本就是去教坊学琴的,岂能放着现成的师父不要?琴清一口答应教他,也不要行拜师礼,只让燕岐也教他武功。
师父琴清没别的愿望,就是不想再受人欺负。燕岐第一日回宫的时候,琴清有所误会,以为他容貌好,也是被哪个权贵叫去作陪了,语重心长地叮嘱半晌不要喝酒,喝酒误事云云,就是挨打也别喝!
教坊里尽是色艺双绝的美人,喝酒误事并非没有先例。人一旦喝醉,便只能受人摆布,丢了身子都算轻的,更甚者缺胳膊少腿,闹出人命都是常事!
李从玉唏嘘不已,道:“真可怜。这样吧,朕让人拿些药材衣物,你下回过去带给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