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岐顿了顿,让将士走了,站起身来。
火光照亮李从玉半边脸,神情模糊不清,唯有一双眼亮得惊人。
“我去就是。”燕岐知他想捉李从珩。
“不,你不能走。”李从玉果断摇头,“你要留在这,防备着襄王。”
南下过后,朝廷就兵分两路,襄王和李从珩各带一路大军。李从珩不会打仗,襄王却是百战不败的老将,为防他用奇兵坏事,李从玉一定要燕岐留着对付襄王。
至于一个李从珩,给他解决。
他趁着夜色轻骑疾行,官军逃得极快,几乎一路未歇,马不停蹄追到第三日,李从玉才摸到他们的尾巴。
这次他先按兵不动。夜里出奇兵袭营,搅得才松懈的官军方寸大乱,活捉了主将。
将士把李从珩五花大绑,送到他跟前。
李从玉没什么表情。
“又见面了。”
李从珩穿着赤红的龙袍,面色疲惫发丝凌乱,唇上咬破了,透出几丝血痕,一双眼睛透彻澄明,却隐隐有麻木呆滞之感。
他凝望着李从玉,久久不言语。
“你怎么登上皇位的?”李从玉走近半步,负手站着,“母后下的懿旨吗?”
他跪在他面前,终于说话:“从玉,我这一辈子,没得过什么东西。”
李从玉嗤笑。
“对,你很可怜,”他鄙夷地觑向他,“但你活该。你这辈子确实糟践,临到死,你都是个彻头彻尾无可救药的可怜虫。”
李从珩猛然扬起脸,双目睁出血丝,怒瞪着他。
“不服气吗?”李从玉淡淡道,“霍家之事,是你连同北昭和姓萧的干的吧?”
“我……”
李从玉不给他争辩的机会:“我封你做亲王,你呢,就为我不许你觊觎姐姐,你又勾连旁人宫变?”
李从玉盯着他。在悉数点出李从珩所作所为之时,才发现他的神情并无半点波动,不如骂他可怜的时候。
算是看透了,李从珩根本就是个冷心冷面,无情无义之人。即便如何驳斥他,他也不会有半点波澜。
他这种人,骨子里没有仁义道德,没有情谊羞耻,反复无常唯我独尊,可以与人和善,却也会在不经意的时候反嘴咬人一口。
这样的性子,或许称不得算个人,只能算作兽。
只是李从玉当初天真,被他温顺无害的模样骗了。禽兽不咬人的时候,也挺温和的。
李从珩道:“从玉,我知道你恨我。”
“你承认了啊。”
“……我不争辩。”
李从玉想笑。
“可是,你我兄弟一场,非要与哥哥走到这一步吗?我做的事情固然有私心,可是也认真为你考量过,你虽仁慈,却并非治国之材。你若回明都,我们还和以前一样做……”
李从玉忍不住笑出声,垂眸打量他。
“在我手上输得这般难看,却还在这胡言乱语。琴清,你哪里来的自信?朕说错了,你不光可怜──”。
他顿了顿,明显看到李从珩在听见琴清二字时转瞬即逝的恼怒。他猜得不错,李从珩这种自私自大的人,只会当拳头挨到自己身上才会有波澜。
李从玉弯唇,刻意挑出恶毒的字眼,重重地重复。
“你不光可怜,还自以为是,又蠢又下贱。”
帐中静默了很久,李从珩忽然笑出声,只是笑中带泪,一声比一声悲戚。
“我原本以为你懂我的,从玉。”
“我做过最后悔的事情,”李从玉道,“就是给你背刺我的机会。”
“难道我不该吗,你从小到大什么都不缺,至高无上,人人都爱你。我呢?我十四岁就流落教坊,在皇城里苟且偷安。我本该跟你一样的,你手里的东西,甚至该是我的……”
李从玉不想再听他说话,喝令左右:“带下去。”
李从珩突然挣扎起来,却被几双大手摁到,剥去了外衣。
“从玉,你果然心狠,和你舅舅一样。哈哈哈,都是我傻,以为你是个天真的小孩,被你骗得好苦。你可知道,当初我要回宫找母后,却被霍俊彦派人拦下监视,就为稳固你的太子之位!你不过与他一丘之貉,我早该杀了你!”
他被拖着往外走,帐外的雪化了,衣服上沾满了泥水。将士用东西堵住他的嘴,呜呜咽咽一番,疯癫的咒骂总算听不见了。
李从玉取出笔墨,亲书一封信给襄王。
“伪帝已在我手中。”
第二日,风雪大作,十余骑穿越雪幕而来。李从玉自睡梦中坐起,披衣召见,小隹行过跪拜礼,把襄王的书函呈到他跟前。
李从玉给过襄王承诺,只要他肯归顺,往日之事既往不咎,甚至还会看在裴翡的面子上,给他们父子加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