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到达向东面的山坡时时间刚刚好。
东方天际已经变作一片青灰,山峦背后的霞光正在一点一点由橙红变作明黄,太阳眼见着就要升起了。
卓屿把摩托停在一片平地上,顾斐从后座下来,原地蹦了几步活动快冻僵的腿脚,忙不迭就抬起了相机对准东方天际。
随着头顶的天色变为浅浅的水蓝,霞光也一点一点铺散开,天际的云彩被染上了碎金,呈现出油画一般浓厚相宜的色彩——金黄、姜黄、深橘、乌金、橙红;在这之下,是画布一般的天空,玄青、黛蓝、冰蓝、白蓝,蓝粉;远近的森林则铺垫在画布下方,褐绿、灰绿、石绿、青绿、明绿。
仿佛一幕壮观的画卷在眼前徐徐展开。
顾斐有那么一会儿屏住了呼吸,拿着相机的手都在微微颤抖。
他调整着焦距,换了不同的位置拍了好几张照片,放下相机怔怔地抬头看一会儿,又重新抬起镜头。
短短十来分钟,他只觉得怎么都不够。
他能记录下来的、呈现出来的,还远不及眼前斑斓壮阔的万一,在镜头后面,他只觉得自己无比渺小,真正如同蜉蝣仰观天地。
等太阳完全升起在山峦之上,金黄的光线在远近的森林树梢铺展开,人身上也带上了几分暖意,他才意犹未尽地放下相机,像是终于想起还有一个人在自己身边,回头看过去。
卓屿安静地靠在摩托车旁边,眼睛注视着太阳升起的方向,目光平静而深沉,宛如一片大海,纵然有暗流汹涌,最后也都被席卷吸纳,形成了一片深不可测的波澜不惊。
察觉到顾斐的目光,他也没说话,眼神安安静静地移到顾斐身上,自然而然地露出了一个笑容。
顾斐迎上他的视线,那一瞬间只觉得心底一片柔软,下意识就举起相机,镜头对准了卓屿。
卓屿倒也没躲,只是对上镜头的时候笑意没有一开始那么明显,整个人依旧是放松的,目光自在又安然。
顾斐放下相机看过去——他同卓屿隔着几步的距离,只觉得好像有满腔的话想说,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谁也没有移开目光,就那么静静地对视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顾斐仿佛终于回过神,大步走到卓屿身边:“咱们是不是该下山了?”
卓屿点头:“走吧。”
也许是因为天光明亮起来,下山的路感觉比上山快了许多。
顾斐在摩托车后座,一开始还装模作样地伸手拉着卓屿衣服的后襟,却又觉得好像哪里不太对劲。这一路眼睛走马观花地掠过两旁的山林,心思却一直在琢磨这一双手应该放在哪里。
直到摩托车拐下山间小径,回到公路上,卓屿提了点速度,感受到迎面的冷风,他才试探着一点一点把手钻进卓屿外套侧边的两个口袋。
直到整个手掌都窝进毛绒绒的口袋里,他终于踏实了,把头从卓屿肩膀后面扬起来一些,开始看两边掠过的风景。
这一带大多是樟子松林,灰褐色的枝干颀长挺拔,枝桠从枝干的上半部分斜插出去,针叶披着一层厚重的暗绿,依稀可见林间空地上残留的斑驳雪痕。
有那么一刻,顾斐突然觉得如果眼前的路没有尽头,他跟卓屿就这么一路骑下去,好像也不错。
——他们回到管理站的时候,老张和老顾已经起来了。
卓屿把车骑进院子,老顾从办公室的窗户里探出头:“回来啦?”
顾斐笑眯眯地回:“是啊,去看了趟日出。”
老顾叼着根烟:“怎么样,是不是特别美?有没有想留在这里?”
顾斐接得顺溜:“那是一个单单的美字不能涵盖的。要是能留在这天天看到这样的景色,我是求之不得。”
老顾听出了他话里的玩笑意味,笑着点了点他,从窗口缩回去了。
另一边卓屿停好车,走到顾斐身边:“刚才下来的时候我听到鹿铃了,大致的方向不会错,我们拿上行李走吧。”
第22章
也许是天气放晴,太阳照暖了林子,鹿群慢慢从林子深处活动到了边缘一带。
顾斐跟着卓屿往林子里走了一小段,满耳热闹的鸟鸣声中便夹杂了几声不一样的声音。
因为太阳刚升起不久,林子里弥漫着一层薄薄的雾气,轻盈缥缈,那几声鹿铃听来也带上了几分若隐若现的神秘。
卓屿原本在低着头往前走,顾斐一开始听到这声音就顿了顿,过了一会儿又是几声轻微的叮当,他便下意识抬手抓住了卓屿的手臂。
“?”卓屿回头。
“你听见了吗?”顾斐站在原地,四处望了望,寻找着声音的来处:“是鹿铃吗?”
卓屿点头:“嗯,鹿群不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