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怀沙瞥了她一眼,拿起一个石榴道:“笑什么?”
他指尖一用力,将碗口大的石榴徒手掰成了两半,一粒红红的石榴籽转着圈滚到了林涧面前。
林涧看着惨遭分尸的石榴,自然不敢说自己觉得道尊大人像一只高贵的孔雀,便摇着头道:“没什么。”
陆怀沙将手里的石榴也掰开了,倒出来满满一盘石榴籽,推到林涧面前。
“多吃点,”他说,“吃了好生孩子。”
林涧:……
她看着那一盘晶莹透亮玛瑙般的石榴,忽然觉得有点难以下咽。
上面许碧梧已经亲手给佩儿换上了新衣服,她一手用小金梳子梳着婴儿稀疏的胎发,另一手拿着剪刀慢慢铰去,嘴里慢慢念着:
“一铰金,二铰银,三铰骡马一大群。耳聪目明嘴不馋,手脚干净作完人……”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许侧夫人的脸色似乎不太对劲,但是她的举止又熟练而毫无瑕疵,因此在场也没人开口。
到了送福礼的环节,许碧梧站起身来,将孩子交给下面一个小门派的张姓门主抱着。
这个环节婴儿会在所有人的怀抱里走一圈,从母亲怀里最后再走到父亲怀里,因此寓意“送福”,这自然是将孩子交给秦默的最好时机。
林涧和陆怀沙就在秦默右手边,是交给秦默的最后一环。
林涧手在桌子下面轻轻拽了拽陆怀沙的衣角,示意他自己想和他换个位置,由她来把孩子抱给秦默。
陆怀沙八风不动地端坐着,将她的手从自己袖口上拽了下去。
林涧众目睽睽之下也不好再要求,但是心里却捏了一把汗,很担心陆怀沙不肯配合她。
孩子交到每个人手里,大家都会对孩子说一两句赞美的吉祥话,夸孩子不爱哭,性格好,夸孩子长得漂亮,身体壮实等等,因此过程极为缓慢。
好不容易才到了林涧这儿,她看着怀里舔着手指笑嘻嘻的婴儿,蓦地想起那纸人的样子,心头登时浮上了一阵恶寒。
她随便说了两句祝福的话,便将孩子交给了陆怀沙。
秦默大马金刀地坐在上首,似笑非笑地等着陆怀沙将婴儿送上来。
陆怀沙却淡定地坐着,敷衍得连句祝福话也没说,随手将孩子往上一抛。
在场众人齐齐惊呼了一声。秦默腾地站起来,动作之快带倒了面前的桌子。
水果酒盏滚了一地,他一伸长臂在孩子落地的瞬间揪住了婴儿的胳膊,将孩子扯到了自己的怀里。
秦默抱稳婴儿的瞬间已然面色铁青,他额头青筋哏哏跳动,那双刀锋般的眼睛恶狠狠转向陆怀沙道:“你什么意思?!”
气氛如弓弦渐渐绷紧,场上鸦雀无声。
婴儿在秦默怀里哇哇大哭起来,林涧脑中一幕幕回想起方才秦默的动作。
在婴儿即将坠地时,秦默没有先护住孩子的头,而是一把扭住了孩子的胳膊,将它拽了上来。
但凡有点常识的人都知道,刚满月的孩子骨头脆弱,根本经不起那么大力的一扯。
所以秦默到底是缺乏常识,还是根本就对孩子的纸人身份一清二楚?
在一片死寂中,林涧忽然笑着站起来道:“真是对不住,他没有抱孩子的经验。瞧佩儿都哭了,赶紧找人看看有没有受伤吧。”
她自然而然地从秦默怀里将孩子接过,抱着佩儿走向了许碧梧。
许碧梧朝着孩子焦急地伸出双手,这时林涧却忽然站定在原地,将胳膊一松。
孩子从她怀抱里掉下来,扑通摔进了方才洒了一地的酒水里。
林涧后退一步,让在场所有人都看得清楚。
孩子的面孔逐渐扭曲变形,四肢被水泡囊了一般软化开来,在水面上平摊成了纸人,然而却仍旧发出巨大的哭声。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林涧看着孩子身上逐渐泡开的颜料,回想起她刚穿书过来的第二天,“藏音”引荐给她的那两个“槐族人”的样子。
罐子里诡异的液体,静默而立的一对红衣老人,以及老妇碰到水时瞬间化开的手指。
“孩子!我的孩子!”
许碧梧脸色陡然一变,她尖叫着从座位上冲下去,将半化不化的纸婴儿从水里捞了起来,水滴也沾到了她的身上,逐渐渗入她的皮肤,留下纸被浸湿般的一点湿痕。
林涧一步步后退,已经退到了桌子边上。
她紧盯着许碧梧说:“没想到第二次见面,你比上次年轻了很多啊,许侧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