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紧张情绪似乎被祝青看了出来, 在队伍行进的一片肃穆中, 他悄悄靠近林涧的轿子, 靠在抬杆上笑着低声说:
“圣女,你不会害怕了吧?”
林涧面无表情地瞥了他一眼, 十分冷漠地说:“什么?”
祝寒在旁边无奈地出声道:“青哥,你别说话了。父亲嘱咐过祀日路上不能跟圣女随便聊天的。”
“没事没事。”
祝青无所谓地摆摆手道:“圣女很好说话的,对不对?而且父亲不是说了嘛,仪式必定在午时三刻之前结束。我是特地多跟她说两句话。就是怕圣女太紧张了,仪式结束之后吃不下饭,你不知道圣女到底有多能吃……”
林涧忍不住了,压低声音道:“紧张你个大头鬼!”
祝青朝祝寒摊手道:“就说她很好说话嘛。”
不得不说被祝青横插了一嘴,林涧确实没有之前那么紧张了。
她默默在心里背着昨天祝郡给她的祷词,须臾队伍便走到了昨日所见的祭坛旁边。
祭坛上的雪化了,青黑的石柱泛着诡秘的水光。
轿子沉重地落入泥土之中,林涧仰起头来望着几乎擎天的高大石柱,便见祝郡走上前去在祭坛前面燃上了三支赤红色的香。
一股奇异的烟气飘荡起来,祝郡对着香半跪下来,将右手贴上左胸,喃喃念起了祝词。
林涧的神思忽然有一瞬恍惚。
昨日祝郡与她说过,往代圣女祀日典时本来都应穿用鸣蚕丝新织成的礼服,但是这一次太仓促了,只好把她母亲穿过的再找出来给她穿,希望她不要见怪。
林涧说她没什么意见。
现如今她心里却忽然浮起了一阵难以形容的感觉,就好像这件礼服沉甸甸地压在了她身上。
令她不禁联想到,在很久之前,祝郡恐怕也是这般将她的母亲送上祭坛的,不知他今日又在这里,见了旧衣新人,心里会是什么感觉。
巫族族长祝氏一脉世代效忠圣女,却永远只能是圣女光辉背后的影子。
这时钟磬却忽然传来一声尖锐鸣响,祝郡回过头来道:“请圣女上坛。”
林涧扶着轿子两侧的蛇头扶手站起身来,她的衣摆在茵茵的草地上拖出一道浅痕,慢慢走上了祭坛。
目前看来还是比较顺利,林涧在心里想,总归她的任务就是上去念完了祷词就好了。
唯一值得担忧的就是恐怕祭坛会不认她。
然而就在此时,一根雪白的丝线骤然从一个执旗人的胸口飞射而出,直直向林涧奔来,勾住了她的脚踝。
祝青与祝寒分立在祭坛两侧,祝青立刻弯刀出鞘,飞身上前,眼睛都不眨地将那人当胸一刀捅穿。
滚热的鲜血喷溅出来,将祭坛脚下栏杆染成了红色。血滴从尖利的兽牙上滴落而下,那兽首睁目张须,仿佛几欲暴起。
林涧的脚步停住了,她回首望向坛下。却看不见祝青的神色,只见他收刀入鞘,身形笔直地立在血泊之中。
祭坛两侧的弦乐声一时乱了。
“继续!”祝郡忽然厉喝道,“祀日典一旦开始便不可终止,不是告诉过你们无论发生什么都不可停下吗?!”
冷风萧萧地从石间穿过,弦声呜咽又起,让林涧裸露在外的皮肤上汗毛倒竖。
祝郡眸色冰冷,注视向她时却镇定犹如磐石。
“圣女,不要回头看。”他一字字道,“继续走。”
林涧直起了腰身,拎起裙摆,抬步继续向祭坛顶端走去。
在她裙摆与粗糙石面的细微摩擦声中,刀尖刺入□□的沉闷声响一次又一次地响起。被傀儡丝完全控制的人,连死的时候都不会叫喊出声的,只是让林涧双腿灌了铅一般沉重。
腥浓的血腥味飘荡起来,已经压过的线香香气。祭坛上兽首冰冷,几欲噬人。
尚未走到顶端,她后背已被冷汗浸透。
继续走。
她似乎听到祝郡对她说。继续走。
其实在祀日典开始之前,林涧便问过祝郡,关于能不能不要仪式,直接让她去继承的事。
那本来是她怕自己继承不成功,到时候一堆人在旁边看着很尴尬。但是祝郡却回答道,不可以。
他们所奏的乐曲为《九痕风》,只有一曲终了,往代的圣女才可以自墓中睁开双眼,再次耳闻目睹这世间一切。
当林涧终于走到祭坛顶点时,浑身几乎已经虚脱。她堪堪扶了一下身边的兽首才稳住身子,转过身去,面朝祭坛中央密密麻麻的石柱跪下去的瞬间没忍住,回头看了一下祭坛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