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好似，整个人都陷入了无尽的绝望之中，使尽全力挣脱，却始终无法移动半步。
喂了几口，扶楚便察觉出他的异样，以为是粥水味道不对，舀起一勺送入自己口中，发现与平日并无二致，粥水并没有问题，那么，便是眼前之人出了问题。
扶楚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捏住了，窒息得厉害。
她放下粥碗，抱着他低声哀求：“怀琛，你哪里不好，告诉我，告诉我好不好？”
卫粼拽着扶楚的衣摆，紧了又松，松了又紧。
好似心中有千斤重，死死压着他，不留一丝缝隙。
他的下颌线越绷越紧，最后颤抖着吐出一句：“姚姚，我没有阿爹、没有阿娘了……”
仿佛用尽了所有的力气，双唇止不住地颤栗着。
霎那间，扶楚眼圈便泛起了红。
她从卫粼颈侧移开，贴上其额心。卫粼的额头一片冰凉，她轻轻蹭着，试图将自己的温度输送予他。
心中有无数句宽慰的话语，却一句都说不出口。
她的心上人啊，正在深渊中苦苦挣扎，承受着莫大的哀痛，任再多的言语，都显得苍白无力。
卫粼缓了缓，继续说道：“他们说…父亲和潋儿曝骨履肠、身首异处…潋儿…潋儿他才十七啊！为什么！死的为什么不是我！”他紧紧抱着扶楚，悲痛欲绝。
一字一句，如同锋利的刀刃，一下又一下在她心上切割，直至血肉模糊。
此时此刻，卫粼像个无助的孩子，一遍又一遍地哑声问道：“姚姚，他们都走了，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啊…”
眼泪夺眶而出，已分不清是他的还是她的。
扶楚再也忍不住，吻上卫粼干涸的唇：“怀琛，你还有姚姚，我会永远陪在你身边。”
她一遍又一遍地抚摸着他，并伸手指引卫粼看向屋外灯火。
黑暗吞噬了万物，却始终无法触及灯盏周边。“看，灯光微弱，却仍点亮了一方天地。怀琛，你也可以的，你一定可以的…”
火光映入卫粼呆滞的双眸，慢慢溶解其中的灰暗。
卫粼神志恢复些许，瞬间便感觉到心口之处，有股钻心的疼痛。
他下意识抚住胸口，五指紧拽着衣料，额上布满了狰狞的青筋，冷汗迅速从额间冒出，最终无意识地昏了过去。
扶楚被吓得慌乱不已，她死死抱住他，朝外大喊：“大夫！快传大夫！”
府内众人忙里忙外，直至喂下一碗汤药，卫粼青灰的面色才缓解过来。
扶楚守在榻旁，紧握着他的手，双眼肿似核桃一般。
方才大夫对她说，倘若再晚一刻，便是华佗再世亦回天乏术了。
生平第一回 ，无须僧人指引，扶楚将心中所求尽数托付到那虚无缥缈的神明之上。
我殷扶楚，愿倾尽所有，替卫粼承受一切磨难，只求苍天能放过他，让他无灾无痛、平安百岁……
***
卫粼醒来时，扶楚已趴在塌边沉沉睡去。
女子双眉紧蹙，显然睡得极不安稳，小脸上还布满了泪痕。
卫粼将手轻轻从其掌心抽出，而后俯身用唇抚平她的眉头。
朝廷内忧外患，已到了生死存亡之际，这倒下的城墙，总得有人站出来修复。
哪怕腹背受敌，等待他的是深不见底的窟窿，他也会义无反顾地往下跳。
老师、父亲的教导，犹在耳边，容不得他躲在这儿，苟延残喘地活着。
他轻抚着扶楚的脸颊，指腹缓缓擦拭着未干的眼泪，眸底尽是不舍，“姚姚，对不起，我要失言了......”
语毕，他起身披上朝服，推开房门，迎着月色往皇宫的方向款款而去。
房门被掩上的那一刻，扶楚缓缓睁开双眸，泪水无声滚落。
第五十三章
金銮殿, 臣子们口诛笔伐，将卫粼推入绝境。
“殿下，白纸黑字已写得清清楚楚, 害吾军战败之人就在眼前！自宜按律究办, 以儆效尤！”
此时，站在前排一直默不出声的御史大夫韩同甫，突然开口，朝卫粼问了一句：“卫世子, 你可有何话要说？”
卫粼仍呆滞地望着信上那抹红色的印迹，置若罔闻。
听了一上午的无端指谪, 他早已麻木，字印确实出自卫氏, 他亦辩无可辩。
一旁的萧姓官员见状, 哼笑一声, “人证物证俱在，还有何敢狡辩的！”
韩同甫闻言, 不禁侧目，朝四周看了看。
整个金銮殿, 近乎大半的官员都言辞激昂, 力求太子迅速将卫粼治罪。
朝堂之道，制衡为重, 倘若一方的势力发展过大, 最终只会吞噬掉所有与之对立之人。平衡一旦被打破, 便再无‘正道’可言。
卫家一旦倾覆，下一个, 便该轮到他韩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