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当热心市民的习惯,只把玻璃弹珠踩停,不让它继续往下滚,抬脚要走。
那小男孩突然两步跑过来,对着她喊:“你妈妈不检点,羞羞羞!”
裴枝闻言一怔,等他跑到近前,“你说什么?”
“我妈妈说你们家里有好多男人,你妈不要脸……”小男孩不过四五岁,说话没什么逻辑,但颠来倒去差不多是这么个意思。
裴枝眉头皱起,插在口袋里的手紧了下,摸到刚刚从餐厅顺走的糖,蹲下身看着小男孩,声音平静地问:“喏,姐姐给你一颗糖,告诉姐姐你妈妈是谁好不好?”
小男孩看向她手里包装精致的糖,歪着脑袋想了会,一把抢过往嘴里塞。结果没过两秒,小脸全都皱在了一起,吐都来不及,“好酸……你是坏人……”
裴枝站直身体,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哭,眉眼比头顶月色还冷清,“小朋友,以后记住,糖可以乱吃——”
顿了顿,她温和地笑了下:“但话不可以乱讲。”
小男孩对上她冷冰冰的眼睛,哭得更凶了,裴枝被吵得烦了,下一秒从单元楼那儿跑出来一个女人,嘴里还在嚷着:“乐乐怎么啦?”
裴枝看过去,女人那张脸在路灯下慢慢清晰,有些人和事一瞬间在脑子里串了起来。
那女人哄了小孩几句,脾气刚要发作,抬眼看见站得笔直的裴枝,一时愣神了,“……裴枝?”庡?
“王阿姨,好久不见。”
她和邱忆柳没搬进富人区之前,就是住在这一片的。那时候裴建柏欠了一身赌债,放高利贷的人要不到钱,就找到了她们母女的门上。邱忆柳没办法,在打零工的情况下,又租了一间出租屋,靠着年轻时学的针灸手艺,能赚一点是一点。
可这事在邻里那些女人嘴里传着传着,邱忆柳就变成了给钱就能睡的女人,说裴枝和她妈一个样,小小年纪就会勾三搭四。
她不是没有做过挣扎,可笑地想为邱忆柳辩解,但根本没人在乎,她们只相信自己看见的,那些从邱忆柳家里进进出出的男人。
邱忆柳更是从小给她灌输忍忍就能过去的思想,甚至还怪她自讨苦吃。
以至于到后来被人戳着脊梁骨骂,她也麻木了。不去争,不去反抗,都随便了。
王寻芳从惊讶中抽神,又变成市井女人那副泼样,“你给安安吃什么了?他要是有什么事,我第一个饶不了你。”
裴枝睨着她冷笑一声,“一颗柠檬糖而已,死不了。”
“你………”王寻芳一时气急,那些陈词滥调又被翻出来骂。
裴枝就安静地听她说,末了饶有兴致地问:“说完了?”
王寻芳没吭声。
裴枝一米七出头,身高压着王寻芳,眼里没多少温度,“王阿姨,我妈就算脏,也比你的嘴干净。”
说完,她一脚踢开安安的玻璃弹珠,留下背后王寻芳骂骂咧咧的声音。
但没走出几步路,刚刚消失不见的人再一次的,出现在她贫瘠的视野里。
昏黄的路灯下,少年低垂着头,指间夹了一簇微弱的猩红,明明灭灭。身形单薄,夜色笼罩在他身上,意气风发被淹没。
意识到他在等她,裴枝走过去。
等她走近,沈听择屈起食指点了点烟灰,没再送回嘴边,随手掐了。
“你怎么在这里?”裴枝看着他的眼睛问。
沈听择还是没骨头似的靠着路灯,也不嫌脏,他抬手指了下自己身后,“你不是怕黑吗?”
这片居民楼年久失修,路灯早坏了大半,再往前一百米的路完全是黑的。
裴枝的心脏在那一刹颤了颤,喉咙发紧,又问:“你跟人打架了?”
沈听择没什么情绪地嗯了声。
夜风越来越大,从沈听择短袖下摆灌进去,他偏头轻咳一声。
下一秒裴枝伸手拉住他的手腕。
沈听择一愣,感受到女孩掌心的温度,“干嘛啊?”
“买药。”
第12章 雨天
沈听择就这么任由裴枝拉着他,穿过两条小巷。街景一点点倒退,夜色还是那么浓,全世界都快要模糊。
裴枝在一家药店前停下。
她松开手,让沈听择在门口稍等。自己熟门熟路地走进去,买了一堆药。
出来后发现沈听择坐在路边的长椅上,手肘抵着膝盖在打电话,身侧的路灯在他脸上拓出一圈淡淡的阴影。状态说不出的散,五分钟里他就回了两句话。
她等他挂了才走过去。
沈听择抬头看到她,神情变了点。
裴枝拆着手里的酒精棉片,“自己能处理吗?”
沈听择还是那个姿势,腰颓废地弯着,偏头看她,“好像不能。”
他的伤好几处在脸上,看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