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枝知道他说的是谁,想也没想地否认:“不是。”
说完,她拉开一点两人的距离,不偏不躲地迎上沈听择的目光,“沈听择,你知道我以前在酒吧学到的是什么吗?就是哪怕有人拿刀在我面前捅了人,只要血不溅到我身上,我照样可以眼都不眨。这样的我很陌生是不是,但我告诉你,这就是我本来的样子。有句谢谢也一直忘了跟你说,谢谢你让我不用坐牢。可是沈听择,你有想过么,如果你那天有什么三长两短,我还是要背着你这条人命过下半辈子!我是一个很自私的人,犯不着你豁了命来为我做这些,我不会觉得感动,只会觉得麻烦,知道么?”
像是练习过无数遍的话,裴枝说得冷静,近乎残忍。可泛红的眼圈,发哽的声音,谁也不比谁好过。每秒钟心在抽疼,她唯一能攥紧的只有衣角,来稳住自己的情绪,害怕自己下一秒会反悔。
“沈听择,真当自己是救世主啊?省点力气吧。”
医院像是最合适的审判地,这儿每天都有人被救,也有人在告别。
沈听择红着眼和裴枝对视,试图从她的脸上找出一丝欺骗,可她的眼神太清透,透到没有什么能更纯粹了。
默了一瞬,他像想起最后一根稻草似的问:“是不是我妈和你说了什么?”
裴枝否认得干脆,“不是。”
“裴枝,你说的我不接受。”沈听择上前把她扯进怀里,用了力,不再温柔的。裴枝踉跄一下,下巴磕到了他肩膀,腰上的手臂缠得更紧,耳边是他带着点颤抖的声音:“能不能不分手?求你。”
两人视线交错开来,裴枝看到远处有携手散步的老夫妻,有洋溢着笑脸的一家三口,那些画面就像走马灯,在她眼前闪过,最后归于和沈听择在一起的这大半年。
他喜欢哪个牌子的水果糖。
他烟灰是怎么掸的。
接吻时他习惯左手还是右手搂她的腰。
……
忘不掉的。
可那又能怎么办,他们都还太年轻,赌不起幼稚的感情博弈。
裴枝缓缓闭上眼,“沈听择,我累了,放过我好不好?”
话落的那一秒,她能感觉沈听择的骄傲像被人一寸寸碾碎,压在她身上的力道骤然少了几分,但他还是没放手,自虐般地质问:“裴枝,你敢不敢说一句不喜欢我?”
多可笑啊,原来在他拼了命为他们的将来,她却从来没有想过和他有以后。
没人比她更狠心。
“抱歉,我发现我也没有想象中那么喜欢你,”裴枝从沈听择怀里挣开,往后退一步,憋回眼泪笑道:“所以你如果真的想听……”
她直视着沈听择的眼睛,像从前无数次说情话那样,一字一句道:“沈听择,我不喜欢你了。”
缱绻又决绝。
死刑宣判结束。
太阳被云层遮住,天都阴了。
裴枝说了走之前的最后一句话:“沈听择,再见。”
或许再也不见。
-
后来的一段时间,裴枝听说廖浩鹏这些年在道上混的脏事都被人举报,被以数罪并告上了法庭。她知道这些都是沈家做的,半实半虚,掺着权力推波助澜,足够廖浩鹏下半辈子在监狱里度过了。
判决下来的那一天,沈听择被沈家带走,不知去向,音讯全无。
裴枝在沈听择公寓楼下坐了一整晚,可她清楚23楼的那盏灯不会亮了。
在喝到数不清第几罐啤酒的时候,裴枝看见周渡出现在她面前。四个月多不见,他剪了短寸,差点没认出来。
两人无声对视几秒后,裴枝告诉他,“沈听择走了。”
“我知道,”周渡看着她,“我是来找你的。”
裴枝愣了下,并不觉得自己和他有什么好谈的。
可下一秒周渡直接开门见山地问:“是你和沈听择提的分手?”
裴枝捏着啤酒罐的手慢慢收紧,“嗯。”
周渡闻言居高临下地看她,再也没有了从前那副客套的样子,毫不遮掩地嗤笑一声,“裴枝,你的喜欢真廉价。”
裴枝没吭声。
“沈听择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你怎么好意思和他提分手的啊?”周渡压着怒气的声音响在头顶,满是质问:“我看你根本就不喜欢他……”
“我爱他。”裴枝抬眼,嗓音很哑,也很急地打断周渡,顿了一秒后她又垂下眼,强忍着心口那股翻江倒海的刺痛,固执地重复一遍:“我爱他。”
眼眶酸胀到极点,裴枝抽了下鼻子,肩颈都因为隐忍的哭腔而颤抖,慢吞吞地说道:“除了他,我不知道这辈子还能爱上谁。可是周渡,你知不知道这半年,甚至更早以前,沈听择是怎么过的吗?就上个月,他去港城陪我,我发现他天天两三点睡,大半夜在那里啃我一个字都看不懂的金融财报。我知道他有的是本事,也想要快点站稳脚跟,可事实是他明明才大一啊,刚结束累死累活的高三,好不容易能松口气了,别人都在玩,就他一个人在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