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不上疼, 他抱得很用力。
只有他自己知道, 他此刻拥有的究竟是什么。
那是一种失而复得。
昏睡的这些天,他反复被困在事发前的那个傍晚里,一遍遍想起裴枝对他说的那句我爱你,一遍遍想起那天走过机场廊桥时自己的幡然醒悟。
是他太晚察觉到裴枝的反常,也是他低估了裴枝的孤执。
他知道裴枝一旦报复完廖浩鹏,自己绝不会苟活。
还好,他救下了她。
还好,她还能干干净净地活着。
裴枝也弯下腰,紧紧环住沈听择的肩膀,眼泪在无声地往下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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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轻身体的愈合能力总是迅速的,裴枝看着沈听择一天好过一天的状态,比谁都笑得开心。可关上洗手间的门,她盯着镜子里那双通红的眼睛,心脏像被密密麻麻的针扎烂了。
他病好了,那就该说再见了。
夏至那天,住院部楼下的桔梗花开了。没有艳丽的红,而是一片很淡的蓝紫色。
沈听择做完检查,薛湘茹在陪。裴枝就没过去,一个人坐在花圃边的长椅上。那会儿阳光正好,光晕刺眼得泛起白光,有那么一瞬,像是天堂。
不知道过了有多久,她感觉头顶的光线被人遮住。
裴枝抬头,就看见陆嘉言站在一米之外。她愣住,下意识地站起身,然后整个人就被陆嘉言一把拉进怀里抱住。
他身上有一点风尘仆仆的汗味,但并不难闻。好像又瘦了点,宽阔的肩骨硌着她疼。裴枝皱眉,“你……”
她伸手想推开他,陆嘉言却轻易地捕捉到她的意图,双臂收得更紧。他知道这有多逾矩,但他引以为傲的自持早就被裴枝一次次粉碎了。
陆嘉言的声音比以往都低,压着怒意质问:“如果不是齐老师告诉我,你是不是打算永远瞒着我?”
奶奶的事,车祸的事。
男人的体温比太阳更热,裴枝别过脸,突然觉得好累。她没有精力和陆嘉言纠缠,干脆不再动,任由他抱着,低声回答:“没想过瞒着你。”
可陆嘉言知道这比一句承认还要伤人。
没想瞒,是因为他已经失去了知情权。她没有立场去告诉他这些事,他也没有立场去关心。
他们早就变成了陌路人。
怀里的人很安静,一动不动,过了会儿她说:“谢谢你为奶奶做的那些事,还有以前你帮我,都算我欠你的。”
停顿一秒,她很淡地笑了下,“至于其他的,就这样吧,哥。”
从此山高路远,我们各走各的。
陆嘉言知道这一次松手,两人最后一点的维系可能就断掉了。无力感铺天盖地,但他还是退后一步,沉声说着连自己都觉得虚伪的祝福:“裴枝,沈听择他……是真心对你的,所以你别不幸福。”
裴枝闻言一怔,眉眼瞬间低垂,自嘲得笑了笑,“知道了,你也要幸福。”
陆嘉言走了,和来时一样匆匆。
裴枝又坐了会,看一眼时间准备回病房。可刚一转身,她的脚步就被彻底钉在了原地。
没有办法进行下个动作。
因为她看见了不远处的沈听择。
他站在风口,没穿病号服,身上那件黑色短袖被风吹得鼓起一角。大病一场后,棱角愈加分明,骨子里的痞气被磨掉不少,整个人显得冷淡。
他没动,没有像从前那样过来牵她,而是等着她一步步走到面前。
裴枝不知道他站了多久,看到了多少,她也不想主动去提,只是问:“你怎么下来了?”
沈听择看着她,“我给你发了很多消息。”
裴枝把手机拿出来,没能开得了机,“没电了。”
“嗯。”沈听择伸手帮她抚顺乱掉的头发,随口问道:“陆嘉言来找你有事?”
这一句就够了。
裴枝知道他全都看见了。
也好。
她摇头,“没事,他就是来看看我。”
沈听择低低地哦了声,没再多问,终于拉起她的手要往楼上走,“我给你点了奶茶,去冰的。”
夏季燥热的风在两人的衣摆间流连,裴枝反手拽住他。
沈听择不明所以地回头,对上裴枝平静的神情,心跳莫名漏了一拍,“怎么了?”
裴枝眨了下微微干涩的眼睛,叫他的名字,“沈听择。”
“嗯。”
“我们到此为止吧。”
沈听择一怔,以为自己听错了,也理解错了,“什么意思?”
“要分手的意思。”
阳光暴烈,晒在两人身上,气氛却跌至冰点。
沈听择盯着裴枝的脸,摇头说道:“裴枝,你别跟我开玩笑。”
他不懂,明明早上一切都还好好的。两秒后他垂下的手紧握,喉结艰涩地滚动,“为什么?是因为……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