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人都畏他惧他嫌恶他,就连路旁的乞丐都对他避之不及投石相向,他只得躲在远离人烟的深山之中苟延求生。一夕间从巅峰堕入谷底的他生不如死,甚至一度想过干脆死了一了百了,可就在此时,那个女子的出现将他从绝望的深渊拉了出来,与他朝夕相处,对他无微不至……
可如今却告诉他这一切全是假的!
阎如恕神情呆滞,看上去比原先还要苍老,就像蓦然间只剩下了一副骨架。
“笑话,实在是滑天下之大稽,你真该拿镜子好好照照自己的模样,若非受制于人母亲她何至于委身于你这个又老又丑的怪物!”阮修恨不得将语言化作利刃,将面前这个怪物千刀万剐了。
早已知晓一切的左左站沉默不语,只是伸手轻轻拍了拍阮修的背脊,似是不忍见他以如此近乎自残的方式剖开旧事。
少年人如韧柳一般脆弱纤细的脊梁承受了太多,此刻已然濒临极限。
“不会的,云儿她是真心待我的,不可能……红锦……云儿……”阎如恕像是失了心智一般喃喃自语道,不愿接受事实真相。
此时的他已经分不清楚自己唤的是何人的名了。
“呵,人全都死了,就别再装出一副深情的假样了。你这种人血都是冷的,是不会懂什么是爱的,否则你早该自刎谢罪了。”阮修冷冷地笑着,“我如今总算是明白娘亲死前的感受了,她当初是笑着离开的你知道吗,她想着终于解脱了,终于不用再日日面对你这个恶心至极的怪物了!”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情绪起伏过大导致毒性扩散加速,此时阎如恕的眼角和鼻腔也流出暗色的血来,跌坐在了地上,像极了地狱百景图里的那些七孔流血永世不得超生的怨鬼,只剩下了半口气吊着。
“不,我不能死!长生诀何在!快给我!!”阎如赎几近癫狂的嘶吼着。
左左冷着脸,无情地刺破他最后的妄想:“根本就没有长生诀,从来就没有,当初不死不灭的清河祭司从来就不是一个人,而是一整个家族。当初顾将军得到的不过是清河祭司死前故意写下的密文,却让天下蠢人去争去抢,为之头破血流。当初巫逐清便是识破了这一点才故意以此假物与铸剑山庄做了交易,而这假东西也早在十年前就被销毁了。没有人能长生不死,人总归是要死的。”
这番话掐灭了阎如恕心中最后一线希望,他已然成了一具行尸走肉。
覃柘背过手去,手中紧握着千机,站在一旁沉默地看着这一切。难得一向话多的耶律隼此刻也变得沉默寡言了。
虽说这些年漂泊在外见闻过了不少事情,但覃柘依旧对于人和人之间的情感羁绊捉摸不透,有情和无情,真情和假意,很多情绪就连局内人自己也难以言明,旁人就更没资格说懂了。
看到阎如恕落得眼下的境地,阮修眼眸中的笑却失去了温度。
这些年来,这个所谓的父亲已然深深根植在了他的脑海之中,并非目睹阎如恕的死就能彻底将其摆脱的。原谅是决计不可能的,一想起幼时娘亲眼眸中那些他未曾读懂过的那些绝望与隐忍,想起那张郁郁而终的脸,他便恨不得将眼前这人生吞活剥了。
阮修深吸了一口气,平复波动的情绪,背过身去冷声说道:“他已是毒入骨髓,无药可治,你们想杀便杀了,尸体带走,莫要污了我的地。”
覃柘站在原地没有动作,她与这厮并无旧怨自然没必要取他性命,至于花重衣动不动手,那取决于他,然而花重衣似乎并不屑和一个将死之人动手,旁若无人地擦起刀来。
左左伸手一把挽着阮修的肩头,就像是阿姊护着阿弟一般。
“阿修,从今往后你就自由了,天地之大,不愁找不到栖身之地。”左左老大人一样地开导着身边的少年。
阮修扬起嘴角,露出一个近似苦笑的笑容,眼中却有释然之色,他笑道:“左左,我没事,不需要你的安慰。你也就比我年长一岁而已,说话别这么老成。”
“嚯,大一岁我也能当你姐了。”
左左示威一般伸手在阮修的脑袋上揉了揉,她的脸上挂着前所未有的灿烂笑容,眼中却泛着隐隐的泪花,故作轻快笑着说道:“阿修,这些年多亏有你护着,我才能无病无灾地活到今天。”
阮修眸光一动,却也没再说什么,嘴角的笑已是豁然。
常安歌远远地看着左左,只觉心头怜惜不已,他从前只知左左乐天安命逍遥自在,却不曾想到她的过往会这般辛苦。
江秋晚见常安歌一脸沉郁,想来也知道他在想什么,于是眨眨眼,轻声说道:“你往后可一定要好好待她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