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叔:“这次不是他们做的,对吗?”
赵佶与楚槐卿都知道,他们指的是他的那两位兄长,鹿伯与鹿仲。
楚槐卿点点头,又摇摇头,“准确的说,他们只是被章相利用了。”
鹿叔惨淡一笑。
这次确实不像大哥的手段。往日里,他处处针对他,但碍于父亲的面子,也不好太过分,只会在背地里耍花样。
这次的事,暴露于众目睽睽之下,稍加调查便能知道真凶。
他大哥不可能铤而走险,若是章相在后面推波助澜,倒也说得通。
赵佶看向面色惨白的鹿叔,生出几分惺惺相惜之情。普通人家尚且手足相残,更遑论皇子。
他与他都是困兽!
“你打算怎么处置他们?若是必要,我可以让他们像松酿姑娘说的那样。”
鹿叔苦笑,摇摇头,兀自看向窗外的暖阳。
“每个家都是一个太阳,太阳底下怎会没有阴影。若是没有阴影,太阳也便不复存在了。”
第45章
在幺叔精湛的医术以及松酿尽心的照顾下,鹿叔好得很快。
这期间赵佖来过一次,他听幺叔说松酿日日来医馆照顾那个受伤的少年,便想着来看看她。
“那个人对你很重要吗?你这么用心照顾。”
“很重要的朋友。”
赵佖笑了笑,难得地小气了一把,问她:“那我算你重要的朋友吗?”
松酿回答得异常坦荡,丝毫没有犹豫:“当然!”
两人也不知聊了什么,总之又提起了赵佖的眼疾。
松酿:“我听幺叔说,他最近得了一味药,对你的病很有用。”
赵佖一愣,心口有些闷得慌。没想到幺叔竟将此事告诉了她。
这味药来的并不光彩,是靠她很重要的朋友的性命骗来的。若她知道真相,是否会怪罪他?
其实,鹿叔的伤并不足以致命,没有龙涎香,以幺叔的针灸之法也可以将其治愈。
但幺叔为了帮他治疗眼疾,欺骗了十一哥。
“如果你的眼睛能看见了,你最想做什么?”
赵佖细细琢磨了一下,轻声道:“最想去宗祠,看看我母亲和妹妹的画像,这么多年,我已经快忘了她们的样子。”
松酿微微一惊,没想到他还有个妹妹。
“那你妹妹在何处?”
赵佖抬起头,明明什么也看不见,仍固执地保持着这个姿势。
“她们都在天上。”
松酿微微瞪大了眼眸,不知该说什么,亲人间生离死别之痛她还尚未真真体会过。
娘亲离世的时候,她才三岁。
大约是她记性不好,总之,三岁以前的事情她都没有什么印象。只记得满屋子刺眼的白,以及爹爹哭红的双眼。
彼时,她还不知道什么是死,对死的概念很迷茫,更谈不上有多难过。
只是对于悲伤的气氛很敏感,知道那个时候嬉笑打闹是不和时宜的。
“你很想念她们?”
赵佖低下头,笑了笑,语气温柔而凄凉。
“其实,我并非天生就看不见。七岁那年,家中失了火,当时是夜里,我和妹妹正在酣睡,根本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母亲不顾危险,冲进火场里将我们唤醒。”
“她叫我先走,自己去抱已经昏迷的妹妹。我当时被大火吓坏了,只知道一个劲地逃,好不容易跑出了屋子,我的眼睛却刺痛得厉害,泪流不止,看东西模糊。”
“后来太医告诉我,是浓烟熏伤了我的眼睛。”
温润如玉的公子眼角发红,神色悲怆,暗自握紧了拳头,突然间拔高了音量。
“可不管怎样,我还活在这个世上,可她们却......却再也醒不过来。下人告诉我,娘亲和妹妹被烧断的木梁砸中,葬身在了火海。”
少年忍不住抽泣,背过身去,以袖掩面,不想被人看见他的失态。
松酿安静地听着,始终一语不发,眼眶却微微湿润。
若非遭遇相近,不能感同身受。他的苦痛与悲伤不是她三言两语的安慰可以抚平的。
待赵佖平复了情绪,松酿才走到他身边,笑着伸出手心。赵佖感觉到了她的靠近,却不知她想做什么。
“瞧我这脑子,又忘了你看不见,张嘴。”
赵佖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可还是乖乖地按她说的那般做了。
舌尖忽的传来一阵甘甜,他下意识嚼了嚼,是云记的一口酥。
“心情不好的时候就吃颗糖,这样即便心里还是苦的,嘴巴却是甜的。我爹说的。”
赵佖笑笑,只觉得心里轻松了很多,能与人说说心里话,真好!
这些年,他一直生活在愧疚之中,那场火灾如鬼魅一般纠缠着他,让他寝食难安。
若是当时,他可以不那么胆怯,就不会只顾着自己逃命,而忘了身后的母亲和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