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哥哈哈笑:“二哥要祈雨吗?”但我总觉得他声音有点抖,笑得发虚。
二哥开始僵硬而缓慢地旋转,抬腿、举手、俯身、仰面、甩头……
院子里嘈杂的蚊虫鸣叫已彻底消失,二哥在死寂中疯狂舞动,我脑中不由自主地响起一个声音,每一个符节都能对应二哥的动作——那是三国大爷在葬礼上唱的歌!
月光把二哥的影子投在地上,扭曲、翻滚、张牙舞爪,影子有自己的生命,一开始像人面鱼纹陶盆上跳舞的剪影,随即脱离人形……
与其说二哥在跳舞,不如说二哥在被影子指挥着动作!
二哥的动作越来越诡异,已经不是正常人能够做出来的,他弯曲四肢,蹲伏在地,上下腾跃,就像一只……僵直的青蛙!
“想啥呢?”脑袋上挨了一下,我猛然跳起,二哥两只通红的眼睛看着我,神情木然平静,全然看不出刚刚跳过诡异的舞蹈。
我简直疑心自己产生了幻觉,但我看到侯哥和师兄苍白的脸色,意识到那并不是幻象。
就在刚才,我们三个人被不可知的力量魇住,动弹不得,被迫观看二哥那异常恐怖、异常疯狂的舞蹈……
当晚睡前,我不顾闷热,紧紧关上门窗,插好插销,用写字台死死抵住房门。
半夜里,我被某种碰撞声惊醒,太阳穴突突跳动,残存的印象告诉我,睡梦里萦绕着三国大爷苍凉凄厉的歌声,伴随歌声,无数嘶吼和呓语……
碰撞声不是来自隔壁,隔壁是老师的屋子,空着。再旁边……
我埋头进被子里,不敢再想下去——那碰撞,分明是赤脚大力踩在水泥预制板上的动静。
我抖着手,给师兄发短信,问他有没有听到奇怪的声音。
师兄很快回复:“悄悄的,看窗外。”
我犹豫片刻,爬起来,蹑手蹑脚地走到窗前,揭起一角糊在玻璃窗上的报纸,透过玻璃和纱窗看向外面。
隔壁的隔壁,灯光把扭曲的影子投进院子里。
影子像蛙一样扭动、抽搐、翻腾……
影子牵动着二哥,他赤脚踩在楼板上,砰、啪、砰、啪、砰……
忽然,舞蹈的动作停止。
我屏住呼吸,竖起耳朵,听到赤脚走动的声音,开门声,赤脚再次走动……
他在朝我这里来!
我冲回床上蜷缩在被子里,紧闭双眼,绝望地听着二哥在走廊上徘徊,从我窗外到师兄门前,再返回,再离开,再返回……
祖龙
天亮了,二哥舞蹈带来的惊怖夜晚终于过去,但我还是不敢开门,不知自己即将面对什么。
直到师兄和侯哥一起来敲门,我才挪开顶着门的桌椅,对上两张明显没睡好的脸:“二哥呢?”
侯哥比出一个噤声的手势:“刚睡着,走,我带你们出去吃牛肉面。”
平时的早饭是稀饭、馒头、小菜加个白水煮蛋,但今天我们谁都不愿意再待在这个院子里,情愿去外面吃。
三个人都没洗脸,轻手轻脚地飞快远离院子。
甘肃人热爱牛肉面,尤其讲究头锅清汤,一早店里就挤满人,人声在热腾腾的蒸汽中鼎沸,显得格外安全。
滚烫的面汤落肚,我感觉自己活过来了,边剥蒜边问:“这种事,你们以前见过吗?”
侯哥脸色凝重,转而问师兄:“你跟小郭认识时间比较长,他以前有这样过吗?”说着,他抬手指指脑袋。
比起不可知的力量,精神类疾病显然更能让我们放松,然而——国家博物馆入职有着严格的体检和政审程序,患有精神疾病的人无法通过。
紧张和恐惧重新占据思绪,在我胃里塞满冰冷沉重的鹅卵石,连牛肉面都无法勾起食欲,毛细面条很快在碗里凝成一团令人作呕的柔软物质,毫无形状可言。
侯哥叹口气:“我想想办法……”
许是二哥的祈雨舞起了作用,刚吃完面,就淅淅沥沥下起雨。
这样的天气,肯定没法进行野外工作,我们脸色难看地对视一眼,心情复杂。
侯哥要去工地安排工人,我和师兄回驻地清洗陶片。
二哥就站在驻地大门口等着我们,远远露出笑容,嘴角向两边扯起,就像……某种存在,正在学习像人类一样笑。
我一阵恶寒,师兄把我拽到身后,跟二哥对峙:“你到底想干嘛?”
二哥慢慢眨眼:“我等你们好久了……”
说完,他默默退进门,在他的瞪视下,我和师兄战战兢兢地踏进院子,远离宿舍楼,直接去洗陶片。
我和师兄蹲在屋檐下,一人一筐陶片一桶水,手执塑料鞋刷,用力刷去陶片表面污泥,按出土单位摊开,方便将来做陶系统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