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女孩穿得单薄,在带着水气的微风中吸了吸鼻子,才小心翼翼地问道:“那我能借你的河灯,给祖母带一句话吗?”
姜凝微微一愣,从盛齐手中接过他脱下的披风裹在小女孩身上,轻声道:“当然可以。”
小女孩感激地看了她一眼,低声道了句谢,随后合起双手朝河灯喃喃道:“祖母,祖父走了。”
“……他很想很想你。如果你在天上,你一定要等等祖父,他很快会来和你见面了。如果你在水的那边,你一定要平平安安、健健康康,要活很久很久。祖父和我都是这样想的。我们都想你好好的。”
“我虽然没有见过你,”她睁开眼睛,望着那远去的河灯,它在湖面只留下小小的一个光点,“但我也想你了。”
她站起身,从身上脱下披风还给盛齐,俯身朝他二人端正地拘了一礼:“谢谢哥哥姐姐。”
盛齐朝她摆了摆手:“你穿着吧,可冷了。”
小女孩摇了摇头,认认真真道:“不行,娘亲说别人的东西也是辛辛苦苦挣来的,我不能不劳而获。”
盛齐想了想:“那你可以先穿回去,明天一早把披风交给卖河灯的叔叔,我到时候来取走。”
小女孩眨了眨眼,又拒绝道:“我是背着娘亲偷偷出来的,带回去就会被发现啦。”
姜凝笑了,蹲下身摸了摸她的头:“那我们送你回去,可以吗?”
小女孩纠结了许久,终于不好意思地答应了。
盛齐和姜凝一左一右地拉着她的手离开了湖泊,小女孩一步三回头地眯着眼瞧那湖中央的花灯,随后轻声地问道:“姐姐。”
姜凝低低应了一声:“怎么了?”
“河灯真的能顺着水流飘到其他国家吗?”
姜凝愣了一愣,轻声道:“可以的,天下的水同属一源,你的河灯总有一天会飘到你想去的地方。”
“我不想去那个地方,”小女孩摇了摇头,她抿着唇,小声说道,“但是祖母可能在水的那边。娘亲说,祖母在三十年前的战乱中失踪了,谁也找不到她。或许是跟着逃亡的队伍到了其他地方。”
水的那边,是江南啊。
姜凝沉默下来,半晌才晃了晃小女孩的手:“你祖母会平平安安的。”
小女孩重重地点了点头,到家了,一个小小的窄巷。
窗内的灯火映出女孩脸颊小巧的梨涡,她又朝姜凝与盛齐作揖,认认真真地祝福:“哥哥姐姐也要平平安安、开开心心。娘亲说,现在的生活很好。我们都会平平安安的。”
房门从内打开,一个形容略有几分憔悴的妇人听到了女儿的声音,连忙出来张望。
她俯身抱起小女孩,不好意思地向姜凝道歉:“实在对不住,她总爱偷偷往屋外跑。幸好二位送她回来了,否则官人在外头寻不着她,回来又要着急麻烦他捕快兄弟了。”
姜凝朝她笑了笑,点头与小女孩道别。
窄巷深深,家家烟火,两排屋舍离得近,左右空隙也只能容下一人。姜凝踩着凹凸不平的青石路朝外走,盛齐跟在她身后。
她乖顺地低头看着路,却瞧着有些孤零零的。
盛齐拉住她的手,温热的体温很快传递到她的身体,两人一前一后地牵着往外走,忽然走出一种生生世世的味道。
要真是生在这样的寻常家就好了。盛齐突然这样想。
“莹莹?”路边一闪窄门打开,一个兜着黛色披风的女子诧异地轻唤了姜凝的小字。
姜凝抬头与那女子对视一眼,也愣了:“小曲姐姐。”
“你们怎么在这儿?”秦小曲放下披风上的兜帽,有些惊讶地打量着盛齐和姜凝,玩笑着问道,“去我那儿喝一杯呀?”
姜凝眨了眨眼,笑开了:“好呀。”
秦小曲没想到她这样快便应下了,目光越发惊愕,随即却也顺势应了下来。
渡月坊中,姜凝喊了一壶人间醉,盛齐甚少饮酒,对花楼中的酒品更是陌生。倒是秦小曲有些不安地望着紧紧裹着披风的姜凝,踌躇着试探道:“莹莹,你可遇着什么事么?”
姜凝一杯酒下肚,脸便红了三分,一张俏脸埋在银红的斗篷里,又乖又软地摇了摇头,小声道:“今朝有酒…今朝醉……”
语毕又仰头饮下一盏,那副豪情万丈的牛饮之态把秦小曲吓了一跳,她一挥手将姜凝的酒盏揽到一边:“不行不行,这酒太烈,我给你换一壶。”
盛齐此时也感到不对,伸手去试探她的脸颊——已经烫得跟火烧似的了。
纵然今日再想纵容着姜凝,他也实在见不得她喝成这个样子。盛齐伸手去给她倒茶,谁知手背刚刚离了姜凝几寸,就又被少女用力拽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