撒星满望着那广袤的草场笑出了声——那些都无所谓,反正,他本来也不是为了姜国人的谅解而来。
他含笑向那官员谦和地点了点头,温声道:“正是现在了。”
一阵大风呼啸而过,撒星满朝前几步,忽而扬起手,那一路上编织的枯草从他的袖中随风而出,轻盈的好似大团的蒲公英,倏忽便被强风卷到极远的地方。
“轰!”在众人未曾回神之时,几只落到地面的枯草团于远处骤然炸开。
没人看清那一切是如何发生的,只是眨眼的须臾,那火光与浓烟冲天而起,好似大团的乌云轰然砸落地面。随即,又是几声接连的巨响,那些小小的草团怎会有如此骇人的力量?它们在众人面前一一爆炸。
这次人们看清了,草团落地的瞬间,先是一团雪色的强光亮起,在那团强光接触周身事物的瞬间,一阵惊人的气流带起杂草和土壤,向四面八方冲震而去。
明明相隔如此遥远的距离,但他们清晰感觉到脚下的土地,深处,随着接连的爆炸传来极为恐怖的震荡。
天际,黑烟滚滚,将须臾前尚碧蓝壮阔的天空熏成灰蒙蒙的一片。
脚下,震颤不止,叫人疑心地面是否即将分裂,是否是阴曹地府的恶鬼将从地底挣脱而出。
几团草而已!那只是撒星满手中的几团草而已!
姜国众人惊惧地望着眼前的一切,瞳孔中带着不可置信的绝望,如果说三十年前的战争只是源源不断的敌军在人数上无情的碾压。
那现在的这一切又算是什么?!
若一根随手折下的荒草都有如此威力,那他们经年的抗争又算什么??!
人群中传来一声悲鸣,姜乾面色铁青地回头望去,却见一个文官——正是方才紧跟着撒星满,随着他的动作一同编织草叶的那人。
他手上拿着一个类似的草团,在见证了眼前的爆炸后,他全身不可遏制地颤抖起来。他捧着手中的草团,惊惧、敬畏而失措地左顾右盼,在看到身旁同僚回避的眼神后,终于不可自控地哀嚎起来。
他的哭声是如此嘹亮,在嚎啕的那个瞬间居然压过了远处连续不断的爆炸声。
撒星满站在沉默的姜国君王身后,闻声便回过头,笑盈盈地望着那文官。他的姿态依旧如此谦卑,可回头时的那个眼神却又是如此漠然。
他含笑望着那文官,仿佛望着一捧无用的泥沙。
姜乾死死咬住牙关,他冲入人群,抬手推开文官身侧的官员,随即一把夺过文官手中的草团,一手扼住他的下颚,忍无可忍般,大力将那草团塞入了文官哭嚎的嘴中。
“你给老子闭嘴!”姜乾怒道。
撒星满移开目光,笑盈盈地望着姜乾:“三殿下不必如此躁怒。初见神迹的震撼,人人都是相似的。”
爆炸仍未停歇,在黑烟的间隙中,可以看到那些引爆的雪色光团越来越靠近草场的边沿。
那里有驻守待命的士兵。
撒星满眼中泛起一抹期盼,他望着姜国君主沉默的背影,无比期待他看到那一幕时的反应。
小小的草团,以姜国的荒草编织,它是一个惊人的杀器,在触到活人的鲜血后,才会触发真正的威力。
等到断肢血雾齐飞,这金黄的草场,会化作真正的人间炼狱。
但与此同时,那过分沉默的姜国君主突然开口了:“你能让爆炸停下吗?”他沉声问道。
撒星满沉默了一瞬,语气中带了些自己都难以察觉的遗憾:“可以。”他没有说谎。
“那就立刻停止。”姜国君主回头与身后的使臣对视,“我已经见证了雪国的神迹,请立刻停止这一切。”
他的声音沉稳,却带着不容拒绝的严肃:“就像你的君王所说,我同样在期待一个不被硝烟侵蚀的土地。”
比起雪国那正值壮年的新王,姜国的君主在迅速地老去。尽管他的身材依旧伟岸,身姿依旧如同疆场上竖立的长|枪,但撒星满敏锐地察觉到,这位中年的君王已经失去了他人生中最贵重的东西。
——使命。
在雪国,一个王者的加冕需要无数复杂而苛刻的要求,有些人生来就拥有辉煌的王命,而有些人终其一生也只能做个驰骋沙场的统帅。
将一个没有王命的统帅推上王座,是一件极其可笑的事情。
这意味着这个国家不仅失去了贤明的君主,更失去了伟大的将领。
姜家在撒星满看来就是如此,他们身体里流淌着武将的鲜血,却在危难之际被推上王座。他们在沙场拼杀,因此格外看重每一个浴血拼杀的生命。
他们过于仁慈,而这仁慈之心本不该属于高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