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你说的准不准?”晏含章抬眸,“这娃娃当真是他捡来的?”
钟管家使劲儿点头,“千真万确,似乎是两年前,方少爷在巷口石桥洞里瞧见的,包在襁褓里被人丢弃,都快死了,方少爷觉得可怜,就把他捡回去了。”
晏含章揉了一阵,眼睛舒服一些了,火气也稍微消减,又问:“我走那几年,他当真没认识过什么娘子?”
钟管家很笃定,“据老奴的了解,绝对没有。”
晏含章低声嘟囔,“那他对这娃娃那么好,跟亲生的似的。”
他一抬头,看见案头摆着韩旗送的那对磨喝乐,“怎么把这东西放这儿了?”
“噢,”钟管家道,“这几日乐青不在,花嬷嬷让当归收拾少爷的卧房跟书房,应当是这丫头觉得这对娃娃好看,就摆出来了。”
晏含章听着耳生,“当归?”
“上回在老太爷府里要的那个丫鬟,改了个名字,叫当归。”
“当归。”晏含章默念了一遍,失笑,“怎的取了这么个名字?”
他把案头的磨喝乐娃娃拿过来,用指腹摩挲上面的衣饰纹路,“钟叔,您出去吧,我歇一会儿。”
……
他想起半年前,刚从仙山回来,回府洗去一路的风尘,在镜子前换了好几身袍子,熏得香喷喷的,美滋滋去寻八年未见的方兰松。
一进玉丁巷那间院子,还没来得及叫人,就见着那一个娃娃跑出来,歪着头打量他,然后奶声奶气地抬头,对着修屋顶的方兰松叫爹爹。
“爹爹,有个好看的哥哥来了——”
听见前两个字,晏含章还以为方兰松搬家了,抬头往房顶上瞧,只见一清瘦男子站在瓦片上,颇有些惊愕地往下看。
视线交汇的那一刻,胸口一股火猛地升腾起来,晏含章费力喘息着,脚上险些站不稳。
旁边的娃娃趴在院中的石桌上,好奇地问他:“神仙哥哥,你是来找我爹爹的么?”
晏含章见这娃娃约莫四岁的样子,温和地点点头,后槽牙却忍不住细细地磨了起来,“屋顶上那是你爹爹?”
娃娃对着他甜甜一笑,“是啊。”
方兰松从屋顶上纵身跃下,拍了拍身上的草屑,石桌上趴着的娃娃倒腾着两条短腿,跑过去抱住了方兰松的大腿,“爹爹。”
方兰松揉了揉他的脸颊,颇有些拘谨地走向晏含章,“你是…阿宣?”
仙山的师父唤他“含章”,自从娘亲走后,父亲也不唤他乳名了,时隔八年,再听见这个称呼,晏含章的嘴角忍不住抽搐了一下。
见状,方兰松似乎察觉自己的冒犯,赶紧改口:“晏公子。”
晏含章感觉自己一颗心摔得稀碎,冷哼一声,对方兰松笑了笑,语气奇怪地道:“方少爷这是,成亲了?”
“怎么不送份儿帖子给我?好给你家娘子添些礼。”
方兰松被他问懵了,呆呆地问:“什么娘子?阿…晏公子在说什么?”
方兰松身后的娃娃抱着他的大腿,伸出头来甜甜对着晏含章笑,“爹爹,这个哥哥真好看,长得像神仙,衣裳也像神仙。”
被夸好看,晏含章是很高兴,但是他抓住了另一个重点:“哥哥?我跟你爹岁数差不多,他能当你爹,我也能当你爹,叫什么哥哥?”
似乎是晏含章语气过于冰冷,娃娃嘴巴一扁,抱着方兰松抽泣起来。
方兰松轻轻拍着他的肩安抚,看向晏含章的眼神有些慌乱,弱弱地道:“他只是个娃娃,哪懂这些,你别…对他凶。”
晏含章有些委屈,语气却更强硬,“我凶么?”
这一下又吓坏了娃娃,张着嘴大哭起来,方兰松紧蹙着眉,蹲下身去给娃娃擦眼泪。
晏含章觉得自己很是多余,转身离开了这个闹哄哄的院子。
真行啊,娃娃都这么大了,算下来十九岁成亲,十八岁遇见娘子,闹半天十七岁便把自己给忘了。
晏含章没察觉气愤之间,把自己与方兰松的“娘子”放在了一个位置,本来,他只是来寻八年未见的兰松哥哥,却没想到他已经成了亲。
成亲了,哪还能日日陪我出来玩,我在他心里的地位瞬间变成了第二。
不,现在有了娃娃,自己就是第三。
他接受不了。
不自觉便走到了玉丁巷口,晏含章越想越气,不行,必须回去问个清楚。
一转身,正好撞进方兰松怀里。
方兰松往后退了半步:“抱…抱歉。”
他抬起手,抬到一半又收了回去,从袖子里拿出一方雪白的帕子,笑着递给晏含章,“草屑沾到你胸口了,用这个掸一下吧。”
他又不好意思地补充,“干净的,我没用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