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儿里布置得很好,族里几位表亲已经到了,在正堂陪着晏老爷说话,门口招呼的管家见晏含章来了,急忙把人带进去,又让小厮快跑几步进去禀报,说是少爷与郎君来了。
晏老爷把茶盏往桌上一撂,板着个脸,“这是贵客来了,是不是还要我到门口迎他?”
一旁的华服妇人拍拍晏老爷的背,“孩子好容易来一趟,瞧你说的什么话,那孩子气性大,让你给气跑了可怎么好?”
这妇人一脸笑意,给晏老爷斟了盏茶,正是那个妾室,现在的续弦娘子,晏含章的后娘。
晏老爷似乎更气了,往嘴里灌了口茶,“他当他是谁,我还得捧着他?”
话刚说完,晏含章就进来了,他听见父亲这句话,脚停在了半空。
方兰松跟在后面进来,知道他想走,赶紧上前拉住了他的手,在他耳边低声道:“今儿父亲大寿,便忍一忍吧。”
晏含章便听话地忍了,上前带着方兰松跪下,喊了声父亲。
晏老爷冷哼一声,“亏你还记得我这个父亲。”
后娘又拍了拍晏老爷,示意小厮把两人手里的盒子接过去,打开来呈到晏老爷跟前,“瞧这俩孩子,多记挂着你,这是孔同先生的画吧?”
然后把那本厚厚的食疗方子打开,“这是含章自个儿写的吧,含章的医术在京城可是数一数二的,有了这方子,以后可不许嚷着没胃口了。”
又用帕子掩面,语调也伤感起来,“若是庄姐姐当时,能有含章这样的神医,怕是不会……”
晏老爷打断了她,“别说这个。”
他摆弄着那柄扇子,神色稍缓,示意两人坐下,冷着脸开口,“你那医馆既不收诊费,便关了吧,回来好好管铺子,这才是正事。”
晏含章也冷着脸,“医馆开着,妨碍不了铺子的事。”
父子俩没说几句,气氛又紧张起来,后娘一招手,对着趴在门框上的一个娃娃喊道:“阿庆,过来。”
那娃娃跑得不稳,两只辫子朝天扎着,扑进了晏含章怀里,“哥哥——”
晏含章有些不知所措,便轻轻揉了揉他的脑袋。
晏老爷一见着孩子过来,就换了一副面孔,笑着把他搂过来,“爹爹这里有好吃的,想吃哪个?”
晏含章听了片刻,觉得自己有些多余,拉着方兰松施了一礼,便出了正堂。
第18章 簪子
晏含章有些失神,垂手走在游廊上,过往小厮停下来给他行礼,他也没有任何反应,倒是方兰松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对那些小厮颔首回礼。
也不知怎么的,就来到了最里面的一进院子,这是娘亲生病之后一直住着的地方,院门紧掩着,墙里有花树伸出来,与这府里的富贵格格不入。
“咯吱。”
晏含章轻轻推开门,院儿里很干净,应当是一直有人打扫,墙角的桃花树长满了将开未开的花苞,除此之外,院子里便没有什么旁的摆设了。
他推开正屋的门,晌午的阳光瞬间照了进来,洒在陈旧的地板上。
一切的装潢和摆设都没变,仍是他小时候记忆里的样子,晏含章来到屏风后头,拉开桌子旁边的暗柜,里头是满满一堆玩具。
方兰松没有跟着进去,只是站在院里的花树下,远远看着正屋门口激起的灰尘。
一阵风吹过来,他的肩头有花瓣飘落,方兰松仰起头,见有一朵桃花已经开好了,颤巍巍在风里抖着薄薄的花瓣,他伸手把那朵桃花摘下来,轻轻捏在手里。
过了很久,晏含章才从里头出来,手里多了个精巧的草蝴蝶,他看见花树下的方兰松,愣了一下才过来,“小时候娘亲说我贪玩,总把玩具藏起来,这回没人管了。”
方兰松听得很不是滋味,他抬手拨弄了开晏含章鬓角的长发,把手里那朵花给他簪在耳后,歪着头打量一番,轻声道:“嗯,好看。”
晏含章动了动嘴唇,忽得粲然一笑,把鬓角的桃花摘下来,在手里抛了几下,“你发痴啊?快开席了,去前面吧。”
他往外走了几步,把那朵花塞进胸口,又转身把那只草蝴蝶抛到方兰松手里,“我娘说给你的。”
方兰松捏着草蝴蝶,仰头对阳光转了它几下,便快步跟了过去。
前院已经摆好了席面,晏含章招呼着宾客,又跟韩旗他们喝了几杯酒,便带着方兰松回主桌了。
晏老爷见他那失魂落魄的样子,问道:“又去你娘院子里了?”
晏含章点点头。
晏老爷像是终于找到了发泄口,冷冷地盯着他,“你还有脸去那里?你娘就是背你害死的。”
晏含章抬起头,与父亲对视,他想说“不是”,却怎么也说不出口,脑海里一直有一个声音在说,是的,就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