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他在晏含章面前是有些自卑的,觉得自己拖累太多,总灰头土脸的,做的事也大都不能见光。
加上性格使然,他什么事都习惯自己担,不愿拖累旁人,那些一团糟的事情,都不愿意说给他听。
但少年人又都有一份骄傲在,他也会在夜晚翻上随便一个屋檐,喝酿好的米酒,独自看月亮。
本以为这辈子要给储公子做刀剑,又遇见了晏含章,让他想要挣脱桎梏,轻轻松松地跟他并肩。
窗户框住一片夜空,月亮安静地镶嵌在中央,方兰松带着淡淡的酒气,掀开雅间的帘子,想出去透透气。
“少爷,”酒楼伙计把布巾往肩膀上一搭,“您有什么吩咐?”
“没,”方兰松对他摆摆手,“出去走走。”
“好嘞,”伙计笑着给他指路,“您请便。”
酒香掺杂着花香,在酒楼里交缠发酵,方兰松觉得走路都轻飘飘的。
穿过站在一起交酬吃酒的宾客们,方兰松有些不自在地把衣衫上压出的褶皱抻平,无意间抬头,却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在装点着绸带花枝的楼梯上一闪而过。
方兰松没加思索,悄声跟了上去,他穿的不招摇,没有人对他多费目光。
走到通往二楼的楼梯拐角处,方兰松确定了那人的身份,柏安手腕被绑在后腰,走路软绵绵的,任由几个黑衣侍卫拽着往上走。
储公子跟二皇子交好,这次百花宴却并未露面,本来方兰松还觉得好奇,这下明白,恐怕百花宴是假,暗地交易是真,柏安估计是失了手,被对方抓住了。
方兰松站着楼梯隐蔽处,转身往后迈了一步,皱皱眉,又回身跟了上去。
柏安一直被带到三楼的楼顶,方兰松一踏上楼顶,就被黑暗里几个人挡在了身后。
“好久不见,”储公子坐在正中的椅子上,手里拿着透光的琥珀酒杯,“兰松。”
方兰松没有跟他废话的意思,提起腿踢在身后几个侍卫身上,转眼把几个人踢翻在地,正要翻身下楼,却听见柏安凄惨的叫声。
他在心里暗骂一声,脚尖勾起地上一个侍卫的佩剑,寒光凛凛的一柄剑划过,转瞬架在了储公子脖颈上。
“别,”储公子紧紧盯着方兰松的脸,弯着一双桃花眼,眼仁儿里映着金色的光点,“咱们谈谈。”
“跟个疯子没什么好谈的,”方兰松收了剑,目光晦暗,“你若还有心的话,就放了他。”
“心?”储公子清郎的笑在顶楼上显得有些瘆人,他歪着头,仍不错眼地盯着方兰松,“我心里只你一个,你跟我走吗?”
方兰松听见这话,肩膀猛地震了一下,看向储公子的眼神充满了厌恶,“我成亲了。”
储公子捏着手里的琥珀酒杯,重重砸在面前的桌子上,“知道晏含章出去干什么了?想知道你的身世吗?当年救你的庄娘子是谁,想知道吗?”
方兰松突然察觉了什么,重新把剑架在储公子颈侧,“你把他怎么样了?”
“放心,他没事儿。”储公子用两指夹住剑身,仰头看方兰松。
他其实长了一张很美的脸,眼尾稍微下垂,笑起来甚至有几分可爱,然而这样一双好看的眼睛,眼底却蓄满了仇恨和偏执。
听了自己跟晏含章的荒唐身世,方兰松同样不相信,也不想跟他废话,剑身往储公子身上近了半寸,直接抵在他喉咙上。
储公子仰头兀自喝掉杯中的酒,剑刃滑出一条浅浅的血线,血珠顺着脖颈滴进领子,“你不信?其实我也不信,但有人证,有物证,有悠悠众口,旁人信不信,才是最主要的。”
“这事若是传出去,庄娘子名声尽毁,你猜你那个好相公,会不会因此而恨你?”
方兰松另一只手在袖子里暗暗握成拳,脸上却没有表现出一丝不安,他勾起嘴角,手上稳稳地举着剑,“家事而已,不劳旁人费心。”
“我在你心里,成了旁人吗?”
“你从不在我心里。”
储公子把手里的琥珀酒杯掷出去,对远处几个侍卫招手,几个侍卫立刻上前,把柏安按在楼顶边上,半个身子探了出去。
“你想清楚,”储公子脸上已经没有了笑意,“要不要救他?”
方兰松在衣袍上蹭蹭手心的汗,笑笑,“不跟你走,我自己也能救下他。”
储公子拍拍手,几个侍卫松开柏安,昏迷的人软软向后倒去,眼看就要坠下。
方兰松踩上桌子,飞身过去,揽住了柏安的腰,把他扔到楼顶的平地上。
他自己则攀住檐角的瑞兽,借力要上去。
混乱之中,旁边一个侍卫伸出手,使劲推了一下方兰松,纤瘦的身躯飘然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