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大概轻松一些,小操场上进行跳高跳远比赛,虽然路程远一点儿不过体力并没有跑步耗费得多,严蓝闲在座位上时还是要么和周围人闲聊要么跟着给加油,莫离坐在那倒是没什么文章写了,可也没接着看书,她猜也许是看腻了,总是动不动就离开座位溜达去了。
出汗量比昨天少多了,严蓝本以为今天会是平静的一天,如果那个小姑娘儿没有出现的话。
她和白郭从厕所回来,广播已经播送三级跳比赛八年级组即将开始,急地白郭立刻脱下校服外套,和伞柄一同塞给严蓝,一溜烟跑没影了,连她给自己加油的话也没听见。严蓝就这样落了单,没急着归位,靠着大门的栅栏要绕到主席台后回到班级。
主席台上一排座位只有两个坐了人,她看到一个女孩儿饱含感情地朗读学生写的文章,红桌布上的麦克风把她的声音传到两侧的大喇叭里,她腿上偷偷放着一个小电风扇,旁边坐着的男生在整理稿子。风扇和麦克风都只有一个,他们轮流播送比赛信息和学生文章,没事做的时候就关了麦克小声聊会儿天儿。
大概是学生会的?或者教师子女吧?好辛苦啊这么热的天儿吹风都得偷偷地吹......严蓝看到女孩儿鬓角完全湿了,艰难地动动腿让风扇离脸近一点儿。即便最靠近主席台的班级都是背对着的,他们也不敢有扇风的动作。
太辛苦了。严蓝悄悄地绕到高台背面,距离铁栅栏刚刚好一个人能穿过去,校外的树枝伸进来,就像在森林里玩儿一样。她收了伞,小心翼翼地和外套一同抱在怀里,躲避一些扎胳膊的树枝,完全没注意到校外有人向这里跑来,到了跟前踩断了残枝她才发现:
一个瘸腿的女孩儿用滑稽而飞快的动作跑过来,锋利的树枝划到她露出来的胳膊发出瘆人的声音,她一点儿知觉都没有的样子,拿着空铁钵儿冲过来。严蓝下意识后退,后背贴到水泥台便立刻摸索着向树更茂密的一侧挪。
隔着铁栅栏的穿的破烂的女孩儿两只手都穿过来了,饭碗丢在地上,脸也部分穿过了铁栅栏,她用严蓝从未听过的嘶哑的声音说:
“行行好吧!”
那双胳膊上满是说不清的疮,在炎热的天气里散发着恶心的气味,指甲缝隙里也是黑红的不明物,衣服就更不用说了,严蓝小时候穿姐姐剩下来的衣服都比这个好百倍。然而,这个小乞丐的眼睛,她的眼神,是人难以言说的热烈。
她就像是口渴了太久太久的流浪狗,看到了一汪水,不管是清泉还是污泥,摇着尾巴用最后一点力气跑到了旁边。生活化一点儿,村口张傻子看到吃的时的三十倍,老赵家老头儿看到钱时的二十倍,大概就能和女孩儿眼中的渴望与期待相提并论了。
如果要浪漫一点儿,她就像卖火柴的小女孩儿,在凛冬中唯有那一丝丝微弱的希望,而属于这个女孩儿的最后一根火柴,正握在她脏兮兮的手里,试图交给严蓝。
“求你了......”她见严蓝不接还要逃走,登时落下泪来,水汪汪的大眼睛更显可怜,“给警察叔叔......我找不到警察叔叔......”
严蓝咬着嘴唇,颤抖着手接下了一张算不得纸条的纸条。用的是红紫色的厕纸,只有薄薄的一层,用东西划破纸当作写的字,稍有不慎这可怜的信息就灰飞烟灭了。她一接触到这张纸就后悔了,该怎么办呢?我能怎么办呢?
命运并不给她选择的时间,在那个女孩一边道谢一边下跪的时候,马路另一头来了个矮小黑瘦的男人,动作异常地快,进到校园里分分钟夺得冠军的那种。严蓝立刻把纸窝到手心里再用手紧紧地抱住衣服和阳伞。
他一边用严蓝听不懂的方言骂骂咧咧,一边追到近处拎起小女孩就往树干上砸。
严蓝傻了。这个男人的眼神也是她从未见过的,不会出现在把老婆打跑了的李光棍身上,不会出现在偷亲戚家东西的小银子身上,也不会出现在纪琰身上。
小姑娘哑声哭泣,并不求饶,更不反抗,她和他体型差不了多少,男人用撞树的方法一下就累了,上脚踹她也很快就累了,严蓝一直傻傻地贴着壁面,呆愣地看着这场近距离暴力行为,马路有没有车辆行人经过呢?大概有吧,她注意不到,只知道男人一直在打她。
后来他停下来了,捡起了她丢在地上的铁钵儿,说了句什么话,严蓝没听懂,对方变得很不耐烦,慢慢地先说了两个字,听音大概是“砖瓦”?她实在听不清,只能抱着衣服摇头:
“我今天没带钱!真的没带!”
她控制了自己的连读和吞字,男人大概是听懂了,那张脸上的表情就变得正常起来,嘟囔了什么,她已经没办法再站在原地,向着他们的反方向一路狂奔,不管树叶剐蹭,冲到了太阳光下,一下子跪倒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