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知道,当初狄迈向他明里暗里求吏部的差使,他没松口,如今再不给他个甜枣,稍稍让步,怕是不易再压住他,一旦让他再回到贺鲁苍的门下,两个人拧成一股,再想拆开就要多花无数功夫,便活动了心思。
他一面安抚狄迈,透出同意扩军的口风,一面暗中探查狄迈什么时候和这些个朝中大臣私下里有了这么多的交往。
但不容他拖太久,扩军的奏章仍雪片般飞来,这消息也不知怎么传到了百姓当中,一时之间,金城内外都在哄传,说朝廷要招募新军,还说要南征雍国,已有些平日里游手好闲的市井无赖,到各个衙门前乱闹,见天问为什么还没见着兵部选人。
狄广想以贺鲁苍不松口为名再拖一拖,不料偏在这个时候,宫里头那个病了大半年的太后忽然死了,贺鲁苍大恸,听说哭晕过好几次,连着几天都没出门,还以皇帝的名义下令,让全城举哀。
举哀期间并不上朝,狄广借此拖了几天,但也不过就是十日上下,十来天后,又不得不处置此事。
但这样也好,贺鲁苍这阵不能理事,他给狄迈的奏章放行,便相当于他自己给这小子卖了个人情,同贺鲁苍没有关系。
只是十五万人太多,万万不能答应,最后折了个中,将每路人改为上下两支,总共新招募五万人,编入现有的十八路军,由狄迈直接统领的还是只有其中五路,并未增加。
此时包括狄广和贺鲁苍等人在内,麾下都有人马,一荣俱荣,算是皆大欢喜,狄迈也没有什么异议。
他背地里早打好算盘,且不说到了关键时候,他真正所能调动的军队远不止五路,新招募的军队,更是从遴选到训练都由他主持,旁人插不进手。
况且他与刘绍本来的打算就是扩军一倍,故意往多了说,只是留些讲价的余地,本就没指望能一口气扩军十万,见朝廷发下诏令,他身为兵部尚书,自然责无旁贷,当下就欣然奉命着手此事。
今年连天大雪,牲畜冻死许多,许多人没了产业,纷纷来投,想着能吃一口公家的粮,好歹不会饿死。
还有些本来就不事生产的,听说从军后抢夺来的金银器物都归自己,更是呼朋引伴,纷至沓来。
狄迈不愁招不上人,就变得挑剔起来,年纪大的不要,年纪小的不要,肢体残缺的不要,身体有病的不要,太油滑的不要,太老实的不要,做过大小生意的也不要,挑挑拣拣,看得刘绍心有戚戚,直呼梦回大厂打工岁月,虽世殊事异,其致一也。
千头万绪,百务倥偬,狄迈倒是乐在其中。
刘绍发过誓再不做肝帝,可这会儿见狄迈实在辛苦,只好自愿加班,除去应付本署公事之外,还要帮他分担军务,每天也跟着早出晚归,实在受不了时,开始掰着指头等过年。
葛逻禄人的春节比雍国晚上一二个月,但只会迟到,毕竟不会缺席。
刘绍好容易盼到那时候,想着先睡一整天再说,结果刚到下午,就被狄迈给叫了起来,说宫里晚宴快开始了。
刘绍现在毕竟不是白身,先前去找韦长宜时,无故缺席了两次早朝,官倒是没丢,但已经被扣了半年的俸禄,这次再不去,怕是一年都要给葛逻禄打白工了,蚊子再小也是肉,只好抓抓头发,坐了起来。
狄迈刚从外面回来,身上穿戴整齐,顺手把衣服递给他,问:“中秋时候有月饼、灯笼,过年时有什么?”
“有睡觉。”刘绍答。
狄迈在床边坐下,明知故问:“我在雍国时,知道好像不是这个习俗。”
“哥,”刘绍衣服刚穿一半,转来把住他肩膀,又捧住他脸,在上面仔细瞧瞧,“你是真不累啊。”
狄迈失笑,“将来都是我自己的兵马,有什么好累的?”
得,他是股东,股东怎么会累?刘绍点头,不说话了,低头又穿起衣服。
狄迈又道:“干脆年后想办法把你调来兵部,省得你两个地方跑。”
“年后?”刘绍穿好衣服站起来,“再说吧,我看未必会在城中歇太久。等过几个月,新军成军之后,就该带出去了,留在城里迟早让人瓜分。”
“你也一起么?”狄迈问。
刘绍不假思索,“自然。”
他早想得明白,狄迈韬晦多年,现在突然开始要兵要饷,难免引人怀疑忌惮。
到了现在这个时候,他就是再怎么伏低做小,也是不可能再让贺鲁苍或是狄广当中的任何一个相信他对自己忠诚款款,全无野心的了。
既然担心他,这些人就要想办法拿他软处,使些手段制住他,让他不敢轻举妄动,这都是人之常情,没什么难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