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烧把他从自己的世界中拉到了现实,梁烧和他是活着的,他笔下的韶清早已经死了,活人与毫无生气的铅笔线条只有薄薄一张纸的距离。
他能感受到梁烧的心跳,纸张没有心跳。
死人不会感知到快乐。
他已经满足一切自己所需要的了,鹿燃野想,他不该痛苦,他不能把自己的情绪归类为痛苦。
鹿燃野生硬地挑起嘴角,眼泪吧嗒吧嗒地往下淌落,打湿了他的笔记本,逐渐晕开一个圆点儿。
韶清嘴角的线条也随之扭曲,晕染后拉长弯曲,他的表情诡异而悲伤。
梁烧被鹿燃野突如其来的反应搞得有些无措,但他不是个会安慰人的人,更不会去安慰鹿燃野,半晌才憋出一句话:“你哭什么?”
鹿燃野诧异地抹了抹脸上的泪珠,只如实说:“我不知道。”
他其实一点儿都不快乐,鹿燃野脑海中一瞬间闪过这样的想法,接下来便立即被他掐灭。
做那种事儿不快乐——
韶清也不快乐。
不!不对!他不能这样想,韶清他——
韶清他不快乐。
无数与他以前的认知全然相反的想法蜂拥而至,鹿燃野根本无法理解和处理这对常人而言都不需要思考的问题,他的大脑就已乱成一团浆糊。
铃铛的声音再度伴随着耳鸣声响起,鹿燃野抱住膝盖,也抱住了自己的笔记本,他以前只会寻求最熟悉的方式去逃避这无尽的痛苦,他本以为和男人睡觉能解决一切问题,但随着他内心的动摇,他无论如何也说不出那几个字。
“梁医生,求求你,我的镇静剂还有一针。”鹿燃野手下一用力,哗啦一声,撕开了笔记本的纸张,韶清的脸当即碎成了两片。
鹿燃野苦苦哀求说:“你给我打针吧。”
“我现在只想好好睡一觉。”
作者有话说:
写完这本可能近段时间都不会再写了…
读博之后实在是太忙了)这本预计下个月完结掉
第44章
梁烧给鹿燃野打了针,鹿燃野如愿以偿地在药物作用下睡了一个好觉,他难得没有做梦,也没有再梦到韶清。
以往鹿燃野都是被梁烧按着打镇静剂,他此前并不喜欢大脑被迫停止运转的感受,当他第一次自愿接受镇静剂时,竟感受到了久违的静谧。
醒来之后的鹿燃野不再发疯,也不再去想韶清,他变得安静了许多,梁烧不会去问原因,他也从不解释,他依然会在发病的时候去爬梁烧的床,只是他们之间再没谈论过韶清。
鹿燃野待在家里无聊,依然只能画画,梁烧给他买了画布和画架,天气暖和之后,鹿燃野就蜷在阳台上画画。
鹿燃野丢了自己的笔记本,他不再只画人,开始在画布上画风景,就画窗外的景色,从白天画到晚上。
鹿燃野在绘画上很有天赋,他被囚禁在地下室的时候也就只能画画。
梁烧上楼后,一眼就看到了坐在客厅里画画的鹿燃野。
梁烧靠近了他,目光随着他的笔尖移动。
室内很安静,没有人讲话,铅笔划过画布发出沙沙的摩擦声。
梁烧的视线沿着铅笔的笔杆上移,到鹿燃野纤细而骨骼分明的手指,修长的手臂,纤瘦的背,最后落到了鹿燃野的脸颊上。
鹿燃野很好看。
梁烧看着他,第一次有些失神。
鹿燃野突然停住笔,转过头说:“梁医生,你在想什么?”
梁烧猛地收回神,否认说:“没什么。”
鹿燃野眯起了眼睛,说:“你可不要迷上我。”
“我不想让我们的关系太麻烦。”
梁烧:……
鹿燃野是开玩笑的语气,但他并不是玩笑话。
梁烧说:“……不会。”
“我哥哥爱上了一个男人,”鹿燃野已经许久没再提起韶清的事儿,他仿佛已经走出了阴霾,语气冷静而克制,“那个男人不爱他,他就去死了。”
梁烧微微皱起了眉头。
简单的描述过于单薄,梁烧无法理解鹿燃野语言的逻辑,也无法理解韶清的逻辑。
“我知道你不懂他,我也不懂他,”鹿燃野叹了口气,说,“我只知道,一个绝望无助的人,甚至连爱情都可以当作活下去的动力。”
“爱情会摧毁人的一切,它不是什么好东西。”
鹿燃野不再谈他的哥哥,视线又专注于画布上,梁烧注意到他的睫毛很长很密,眨眼时,睫毛就像上下浮动的翅膀。
鹿燃野的眼睛很漂亮,像盛霜序的眼睛——
梁烧想要亲吻这双眼睛。
鹿燃野不知何时又转过头来看他,说:“你想要接吻吗?”
在那种事儿上失望过的鹿燃野变得沉默了许多,他不再思考快乐与痛苦的界限,而只遵从本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