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久以后被落在身后的工藤新一迟缓地转过身来,灰原哀注视着他的面孔,一眼便明了他应是在背身时费了好大力气,才把快要漫溢而出的泪水困在了眼里。灰原哀以为自己会有一种颇复杂的难过,但她并没有。她只是极其出离地坐在那里,安安稳稳地,像感知不到周遭空气里香烟一样苦涩的悲切。
工藤新一说:“或许是我让你等得太长了。你不用觉得难过,你知道的,我哪有资格怪你。”
灰原哀一时没能明白这句话里的意思,阿笠博士忽然起身离开了,他们三人看着自始至终未发一言的博士的背影,刹那之间都陷入沉默。下一刻灰原哀才惊觉是不是自己也应该跟着阿笠博士走开,这么想着时她迅速地起身,坐了太久她的双腿有些虚软麻木,在站起的瞬间被身边坐着的人重重拉了一下,她于是又跌回了沙发里。
“我总是在等你。”毛利兰说。
灰原哀看见工藤新一线条流畅的脖颈上好看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
“年轻的时候,早晨在你家门前等你上学,放学后在球场等你。我其实不喜欢看球,想必你也知道,我只是想等你回家。
“稍大些了,我也是在等你的。等你说喜欢我,过了好些年终于等到了,我以为你很快就会回来我身边,而后生活就会回到从前的样子。我以为。
“但这次你走得太远了些,我等得有些难过了。”
灰原哀的手还握在毛利兰的手心里,她才这样清晰地感到了毛利兰的战栗。毛利兰的力气令灰原哀的十指被攥得有些疼,无措间灰原哀只是想着,她的手太凉了。
“十二年,新一,十二年了。第八年的时候我还在等你,第九年就只是想找到你。第十一年我找到了,你不认得我了。第十二年,你回来了,我还在等,但等的人已经不是你了。”
毛利兰在这时突然看向了灰原哀,灰原哀侧过她的目光,她知道工藤新一也在看着她,她不确定他看出了多少。
毛利兰继续道:“直到今年我才开始想一件事,我等你了二十年,你不要诧异,从我喜欢你开始到我不再爱你,整整二十年。二十年,我从来没有觉得累,因为我爱你。我才渐有些明白,重要的从来不是我等不等你,是我爱不爱你。
“新一,爱你的二十年我每天都很快乐,不知道我的爱有没有给你一样的快乐。现在的我三十岁了,你也是,我们分开的时间已与我们在一起的时间相当。我在渐渐变老,而你没有。你还是我们合照里的模样,那么漂亮的青春,在这些年里一天一天从我身上流走,我二十岁的样子,二十三岁的样子,二十五岁的样子,二十八岁的样子,你都不知道,就这样直接地看到了我三十岁的样子。若在过去,我恐怕会想,我老了的样子会让你失望吗?但现在不了,因为我这些年的样子是被另一个人看在眼里的。我自信她会记得我每个年纪的样貌,因为她是那个等着我的人,在我有力气爱你的时候在等我,现在我没了爱你的力气,她还在等我。”
毛利兰颤抖的手渐渐安定了下来,可灰原哀分明觉得还有什么在颤动,须臾后她才觉出是自己的手在抖个不停,毛利兰显然察觉了,她用十指探过灰原哀的指缝,而后向她极其温存地笑了一下。
灰原哀不知道这时的自己是快乐多些还是惶恐多些,她太怕看见那个侦探难过的脸了。
她在侧过身后就没有再看往他的方向,她不知道这时的他是怎样的神情,怅惘了吗,痛苦了吗,还是奋力困住的眼泪终于没忍住跌出了眼眶。她简直想请求毛利兰别再说了,至少别在这时,可她又太清楚这是份太虚伪的善意,因为无论她对工藤新一有多少愧疚和悯然,她都绝不可能再放开毛利兰的手了。
毛利兰又看她一眼,犹自继续道:“我起先试着把爱你的力气分一部分给她,后来全部给了她。去大阪工作以前,若我下班早了,就坐在家里等她回家。在大阪工作的时候,我在等每个公休,这样就可以回到东京看她一眼。现在我在等一个时候,对她说我爱她,不是朋友的爱,而是爱情,不可分享的、只能给一个人的爱情。
“我爱她,才愿意等她,就像从前我爱你一样。”
毛利兰终于停了下来。她放开灰原哀的手站起身来,灰原哀这才看向了工藤新一的方向,毛利兰一步一步地走向他,而后在他身前停下来,向他伸出手。可工藤新一却俯下身抱住了她,以一个无比虔诚而郑重的姿势。他说:“别动,至少也给我一个向过去告别的机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