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冉冉从桌中间茶盘里翻起个茶杯给自己倒水喝,在诸人的短暂沉默中沉静说:“这种事找谢公爷没错,你谢公爷有的是经验。”
抱着胳膊的谢岍不知走神想啥,像课堂上忽然被夫子点名回答问题而不知夫子所提问题是啥的学生,眨巴几下眼睛问于冉冉:“你刚是出去吃枪药啦?”
被于冉冉送了个白眼。
谢岍实在有些无辜,说:“现在不兴打打杀杀那套啦,在汴都做事不能总是这么鲁莽,这不还是你给我说的,咋一转头又撺掇别人动手嘞?”
“……”于冉冉没说话,于冉冉不知该说什么。
坐在斜对面的零榆看看谢岍又看看于冉冉,视线悄无声息在二人脸上打几个来回,弱弱建议说:“要是直接抓背后大老板呢,可行得通?”
谢岍说:“喊你们来不正是为这个。”抓钱根抄其家,想想都激动。
“难!难!难!”汪子缓却是一连三叹,摇头说:“以贵妃弟钱根为首的人多年来在汴都无恶不作,根基甚深,尤其钱根打着钱贵妃名义,以国舅自称,纵人敛财霸地,多年来仅因强占他人宅地事先后闹出人命十余条,你觉得就没人往上告他们么?”
那些权贵只手遮天,底层小老百姓能有什么办法?绝望中没有丁点可选。
面对那些事那些人,他们作为受害人家属要么拿了对方那点打发叫花子的所谓赔偿金补偿款忍气吞声,要么抱着鱼死网破的心思去给家里人报仇最后也死在那些人手里:
至于那些敢往上报官的,无不比某些跟他们直接开干的人死还惨。
小老百姓没有办法啊,只能拿了那点钱苟且偷生,然后在烧香拜神时拿出八辈子诚意祈祷恶有恶报,他们是“举头三尺有神明”一说最忠实的拥趸,他们没有能力让恶得现世报,只能点上高香敬神明。
汪子缓在汴都府当差,不止一次亲眼见过那些在黑暗与光明交界处苦苦挣扎的人,那些人明明生活在天子治下的盛京汴都,头顶的却天不是柴天子,而是赵钱孙李周吴郑王的他姓外戚或权贵。
公家和律法正义离他们看似近在咫尺实际远在天边,时间久了,哀莫大于心死,所以汪子缓才会笃定说难。
你便是去拉个人出来,请他帮忙作证举报那些有钱氏撑腰的恶势力所犯下的累累罪恶,怕也不会有人敢站出来,因为怕被报复,因为作证结束后他还要在这片土地上继续生活,他不敢得罪人。
谢岍朝鞠应劫抬下巴,说:“鞠少卿别光顾着吃,也说两句嘛。”
谢岍发现他们那些少小时候挨过饥饿的人长大后好像都有这种时时刻刻吃东西的习惯,柴聘的小夫子林祝禺便是如此,整天跟鞠应劫一样嘴里闲不住,不管何时何地你去看,对方嘴里总是在吃东西。
随着谢岍这句话出口,汪子缓和零榆似乎才想起来还有鞠应劫这号人物坐在他们身边,这位少卿公存在感太低,一声不吭时简直像个隐身人,让人察觉不到他的存在。
鞠应劫停下窸窸窣窣吃东西,鼓着嘴问这边说:“大捷你怎么看?”
“……”于大捷沉静脸上一闪而过抹古怪神色,继而态度沉静说:“记得赵仆射以前曾说,‘苟利于民,不必法古。苟周于事,不必循俗’,仅此而已。”
有时一味藏拙反而不好,如今的汴都局面下于冉冉要想得偿所愿必须适当露出锋芒,她不怕鞠应劫窥探她究竟有何种心计城府,反正她现在也不把大鞠氏放在眼里。
以前过那副狗样子就是太过束手束脚。
能做到只顾自己而不顾别人死活时,一切事情都变得简单起来,再不像以前那般复杂,于冉冉只是可惜自己这么晚才悟出这个道理,早学谢二嚣张跋扈的话舒晴或许也不会经历之前那些令人郁结于胸的糟心事。
诚然,现在嚣张起来也是因为时机正好,以前她还没有这个底气嘞。
听罢于冉冉话,鞠应劫笑起来,趁机又往嘴里送糕饼,看向谢岍说:“倘没记错,钱国公府上有位孙公子在大都督手下当差。”
“是,”谢岍似乎对四万余禁卫军了若指掌,再不起眼的人物相关信息她都能信手拈来:“钱震,两年前入禁卫,凭荫功累旗官,虽底下人不服他,但这人不闹腾,在军里勉强算个尸位素餐,私下德行倒是没仔细打听过,慈悲。”
不知为何,众人竟从谢岍调侃的语气中听出几分“尸位素餐不算个贬义词”的意思,汪子缓零榆不由面面相觑,习以为常的于冉冉仍旧八风不动。
鞠应劫眼角眉梢浮现些许啼笑皆非,和风细雨说:“当差虽庸碌,许经商挺有天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