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都如今局势不明,她选择投靠谢岍是步险棋,许多事及某些利益没拉扯好,她想以此为筹码和谢岍再谈谈,万万没想到谢岍支使于冉冉来了。
那些涉及谢岍一方暗地利益的事,于冉冉方便知道?亲兄弟还明算账呢,谢岍此举要么是不太在乎她的鄣台,要么就是属于实在拿捏,知道鄣台除谢岍外别无更好选择。
结合此前谢岍对鄣台的态度,零榆的想法偏向于后者——谢重佛已经拿捏住了鄣台的活路和死门。
被拿捏住生死还不算什么,更可怕的是谢岍这家伙的不声不响,天罗地网已布下,大都督高坐明堂,静等“猎物”在想尽各种办法后慢慢自己意识到走投无路的绝望境况,然后心甘情愿拽住那根“救命绳”。
这种兵不血刃的驯化比任何或刚烈或怀柔的手段都要高明百倍,书上把这种特性称为“阴鸷”。
自诩光明磊落的君子士大夫们说自己不屑这种手段,诚却没人会觉得他们某些人的所作所为,其实不知道要比光明正大的阴鸷手段残忍出多少。
第七十九章
过去十年时间里,自从谢岍在博斤格达之战中一战成名,远在汴都的零榆就断断续续从禹成文及其他人口中了解到谢岍,一个能在朝廷和九边中把阴鸷特性用得光明正大之人。
结合博斤格达之战和南元台子大捷两场仗来看,若前场仗是惹得朝臣和敌人议论谢岍这个女人太过阴狠狡猾的开端,那南元台子大捷就是谢岍阴鸷的坐实。
谢岍从不向抹黑自己的人自证清白,她干脆坐实自己手段阴鸷的传言,毕竟抹黑之人比受害者本身更清楚她是被冤枉的。
不仅如此,谢大都督还很会扬长避短,大方用读书不多的粗莽形象掩盖足智多谋的极深城府,让都人渐渐以为她不过是个只会打仗会舞刀弄枪而且性情暴戾的大老粗。
错了,都错了。
此前零榆多方打探始终未得知谢重佛真实模样,如今似得以触及真相一角便已足够让她恐惧。
屋里两人互相沉默片刻后,在于冉冉泰山崩于眼前都能安之若素的淡定下,心有杂念的零榆率先绷不住,只能不甘心地把主动权让出一半来,说:“大统领只是来探望?”
“有事,”于冉冉搭在茶杯旁边的手挪挪地方,除大拇指未动外,其余四根手指指腹有规律地在桌面上敲击了两下,沉静说:“杨林劫杀里被你带走的那个活口,我想见见。”
“……”零榆在于冉冉话音落后又等待几息,未见于冉冉再说下去,她表示疑惑:“只是见见?”
“嗯,”于冉冉无情戳穿谢岍的把戏,甚至有些同情零榆的被骗遭遇,说:“我见见就够了,烫手山芋弄哪儿都不是个事,暂时放你这里最安全。”
毕竟鄣台位于凤山,凤山是禁卫军地盘,山下还有三营九门几万人驻扎,不是谁想闹事就闹得了,而且鄣台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进出,关押人的密室亦非轻易可寻见。
“……”太单纯了,在汴都黑白两道纵横十年的零榆前一刻还在觉得自己有五成把握和谢岍谈判,转头就发现自己实在太单纯,竟然还是低估了谢重佛不要脸的程度。
“想掐死谢重佛?”于冉冉觑眼零榆脸上险些破功的表情,问。
零榆隐隐感觉胳膊上缝好针的刀口一蹦一蹦一扯一扯地疼,她闭闭眼努力按下心中起伏,咬着后槽牙说:“还好。”
于冉冉说:“没关系,可以承认,我有时候一天里都想捶死谢重佛八百回,她的确欠揍的很。”——就凭谢二干的那些不要脸事。
零榆嘴边应景地扬起抹笑,趁着和于冉冉间片刻的你来我往,她在悄无声息又兵荒马乱境况下快速分析出一二利弊,说:“有些话想来还是和大都督面谈为妥,如今大统领代来,不知可有应否之权?”
于冉冉冲这边一抬下巴,很随意的动作,给人无可拒绝的压迫感:“此事倘不是老急,许待我见了人后再说?”
只要见了那个倒霉被抓的杀手,就算对方是茅厕里的千年臭硬石头成精,甚至是被割了舌头的哑巴,她于冉冉都能凭手段从对方身上得到想要的信息。
外头几方人都在等一个柴戎之死的结果,真正奉旨于暗中查案的谢岍想要空手套白狼,可用之人里最合适的只有于冉冉,于大统领想要摆脱身上旧束缚,必要会死死抓住这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于冉冉在沉静中无意间流露出来的某种难以形容的迫切,最让零榆非常拿不准于冉冉这个人。
零榆在面对汴都勋贵官宦时能做到胸有成竹游刃有余,甚至招待皇亲国戚她也能有条不紊不慌不忙,可她就是有些拿不准于冉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