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都那些勋爵子弟打小生活在一招不慎满盘皆输的步步为营里,他们计谋心思之深很不可测,普通人与之接触稍不留神就可能引火烧身。
此事正如零榆无论想怎样扩大鄣台势力,她都不会首选去接触手段高明的赵长源,她还不想死无葬身之地,这是她最有自知之明的地方。
可是即便如此,面对达官贵人时做得到进退有度的零榆,还是觉得自己在于冉冉这位女将领面前露了短,她甚至都想不到自己的“短”究竟露在哪里!
四目相对片刻,飞速思量得失而无果的零榆轻轻叹出口气,轻声说:“可以。”
面对于冉冉时她压根猜不到对方心思,何谈思量得失,这真令人无比沮丧……
审问那杀手颇花去些功夫,罢毕时间已是后半夜,鄣台前后歌罢舞休,唯剩寒月一轮挂疏棂,于冉冉以祁东军中所用手法传飞信给谢岍,随后来到零榆给安排的房间稍作休息。
审问的杀手是个硬茬子。
暂且不说杀手质量越高越能说明敌人已被逼得穷途末路,诚然高质量杀手审问起来也是难度非常大,只是不好问出话不代表不能问出话。
于冉冉在零榆老板的暗室里随便利用手边已有东西对杀手用了点办法,过程虽然艰难,结果还算差强人意,却然从暗室出来身上不免沾染血腥烧炙以及灯油燃烧等混杂起来的难闻气味。
鄣台里别的事情不敢保证,沐浴绝对方便得很。
临时决定出门的于冉冉没带换洗衣物,零榆老板细心体贴地送来套全新的男式衣物,还借着没有合身女装可给拿来穿的事,顺便吐槽了几句于大统领好比鹤立鸡群的身高。
洗漱干净,收拾脏衣物时于冉冉把原配荷包抽出来,拿在手中端详片刻,无声无息折身到卧榻上躺着。
她分明身体累得很,半刻钟里眼皮打架八千回合,孰料躺下后脑子非常清醒。
强行闭眼没多久,睡不着的大统领撑着身子坐起,怔忡须臾,还是拿出荷包里的东西挨在床头灯盏下看,看着看着就走起神来。
此物不过是寻常货担子那里常见的绒花发饰,街上一抓一大把,十多钱一个,没有半点特色可言,大抵因着随身携带时间长了,做工并不精细的绒花上本就淡的蓝色褪下不少,露出原有浆白,看起来更廉价。
于冉冉就这么看着躺在粗糙手心里的绒花发饰,惯常沉静的脸上露出些许温和柔软,以及几分不知何去何从的浅淡忧愁。
这绒花是舒晴的,那次大帅府偶遇,两人不慎撞在一处,舒晴怀里东西掉满地,别在发间的小玩意也因那突如其来的一撞不偏不倚掉到于冉冉怀里。
当时心里揣着刚刚得知的调任消息,也不知于冉冉究竟作何想,她把这发饰偷偷收了起来,或许那个时候她内心深处已经预料到自己和舒晴的最后结局,于是自作主张,恶劣地偷留了她的东西。
想到这里不免又要说起谢岍那头憨批驴货,于冉冉觉得其实谢岍并没有她了解的那样聪明绝顶,是,谢岍是看出了那阵子她和舒晴的暗中往来,但她没有看出来她对舒晴的心思。
十几年了,就在所有人眼皮子底下,于冉冉藏得很好,连谢岍都被骗了过去,这点上于冉冉也是佩服自己的。
她骗过了谢岍这个能查察于微末的祁东鹰眼,骗过了所有明里暗里奉命监视自己的鞠家人,甚至也骗过了舒晴,她还差点把自己也给骗了。
她差点把自己也给骗过去,骗自己说不喜欢舒晴,她反复骗自己说,舒晴不过是个平平无奇的普通祁东女子,相貌平平,身材平平,家境学识所有条件都平平无奇,没什么好值得在意值得喜欢。
可即便舒晴个头好矮,身上总穿着过时带补丁的旧衣裳,灰不溜秋不起眼,走路喜欢低头靠边,丢进人堆里立马就能怎么都扒拉不着,于冉冉还总是能在第一时间锁定出她所在。
那年收复祁东大地,谢岍和郁孤城在西北方向打了场惊天动地的博斤格达阻击战,闷头也能干大事的于冉冉则不声不响地协调八部营众收复了祁东的南部五郡。
南边稳定后大帅急召她回军府,准备安排她跟随石次帅去守祁东直接西大原的出入口雅单关,同时还要防止西大原里的异恶势力联合起来趁虚而入扑咬祁东。
事急,接到命令后她不眠不休奔马三个昼夜回来,不巧赶上大帅不在军府,约莫午饭后才能回,石次帅心疼她日夜奔波,放她抓紧时间去吃点东西打个盹儿,因为大帅回来后他们就要领了帅令即刻奔赴雅单关。
出来时无意间看见院子里黑板上张贴公告的考核成绩,“舒晴”二字赫然列在文事榜第一名,于冉冉随手拽了几个人打听,得知舒晴此刻在饭堂吃饭,她脚步不停地找过来,路上还没忘抽空在井台边洗了把脏不拉几的黑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