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攥着马缰的手紧了紧。
终于,沈蹊沉下声。
“你怕我,兰芙蕖。”
“因为你,我可以容忍他。别人都是三十、五十鞭子,他兰旭只是十鞭。”
他的声音发了些哑,似乎还掺杂了几分质问。兰芙蕖低着头,不知该如何回答他。
“十鞭子抽不死人,三十鞭子,也许也抽不死人,四十八鞭子,可能还抽不死人。但落在背上,会很疼。”
沈蹊深深地凝望了她一眼。
“兰芙蕖,我是人,我也很疼。”
忽然有风从山头吹刮而来,将他的声音吹得极淡、极轻。兰芙蕖一时未反应过来他这句话为何意,对方已然倾身吻下来。这一回他吻得极狠,这般剧烈的、铺天盖地的吻,亲得她不知所措。少女下意识向后缩了缩身子,又被沈蹊大手抓回来。
对方咬着她的唇。
兰芙蕖能从这个吻里,感受出男人浓烈的占有之欲。他将情绪宣泄到了极点,将她狠狠地压在马背上。
少女唇上猝然一痛,下意识地蹬了蹬腿,这一脚却让马儿受了惊,烈马登时一抬蹄,又奔跑起来。
耳畔是飒飒的风声。
沈蹊偏执地抓住她,将她的肩按着。
男人眉睫垂下,如小扇一般浓密纤长。他眼中似有翳影,情绪中也有酸意。只是再吻下来时,这眸光中忽然带了几分委屈。兰芙蕖一激灵,缓回神思。
——四十八鞭,是何意?
沈蹊为何要这么说?
她抓紧了男人的手臂。
不等兰芙蕖细细思索,对方的吻再度落下来,飞雪漫天,他以吻封缄。
……
兰芙蕖是在临近黄昏时回的帐。
刚一回军帐,立马有人送来炭火、吃食、药材。她坐在帐子里,用桃花粉涂抹着脖子上的印痕,耳边回响起马背上沈蹊的话。
他说,她不用害怕他,也不用去求其他人。
只要她开口,他什么都可以给她。
说这话时,沈蹊神色虽是平淡,可语气里却满是在意。
黄铜镜中,少女执着骨梳的手微凝。
正出着神,帐前忽然闪过一道人影。隔着帐子,那黑影极浅,兰芙蕖还是敏锐地注意到了,她微微蹙眉——这身形,这背影,不是……兄长么?!
少女放下梳子,追出帐去。
她的脚步极轻,恰恰与兰旭保持着一段距离。
起初,她本欲唤住兄长,问他这么晚了还出帐是为何事,可转念却又想起近些日子发生的事。兄长挨了鞭刑,步子有些慢,几乎是每走几步,就停下来咳嗽一两声。
兰旭一袭雪白的袍,撑着伞,走在雪地里。
步履缓缓,看这方向……是朝北灶后的那片树林走?
兰芙蕖心一紧。
为何兄长在受了罚、知晓禁地不可入后,还要向着朝方向走?
她秉住呼吸,小心跟着他。
一瞬间,她紧张到了极点,她不可置信地看着,兄长似乎有目标般停在一棵树下,紧接着,他缓缓蹲下身……
月色倾落。
打在兰旭半张侧脸上,男人垂下眼睫,眉目温和。
他的手指修长,跟沈蹊一样,骨节分明。只是兄长的手要更瘦一些,这愈发衬得他指尖微尖,愈发瘦削。
兰旭蹲在一棵树前,伸出手,开始刨地上厚厚的积雪。
兰芙蕖藏在另一棵大树后,树干粗壮,恰恰将她娇小的身形荫蔽了个牢实。
她微侧着身,震惊地看着这一切,缓缓捂住了嘴巴。
兄长在做甚?
他为何冒着大雪,在此处刨坑?
——兰芙蕖,你兄长可能是义邙的奸细,北灶边的树林离义邙较近,他可在此处向敌军传递情报。
忽然,一个大胆的想法自她心底横生。
都说君子远庖厨,先前在兰家,兄长几乎从不踏足后厨。
为何到了北疆,却来到北灶间当了厨子?
除去军卒的打压,还有一个原因。
这片树林,离北灶间最近。
他若有意与义邙人私.通,此处最好传递情报。
一想到这儿,兰芙蕖浑身发冷。
她咬着下唇,手指嵌入掌心,强迫自己清醒。如今她亲眼所见兄长在树下埋东西,这一步踏出去,要么她揭发兄长、告诉沈蹊兰旭通敌叛国;要么,她可以当做无事发生、什么都没看见,今天夜里也没有来过这么一遭。
兰芙蕖的呼吸发着抖。
但无论是感情或是理智,都无法让她选择后者。
在这种节骨眼上,她不可能偏袒兄长,任由他将情报传递出去。这不仅是背叛沈蹊,更是背叛整个魏都。
兰芙蕖深吸了一口气。
忽然有积雪从树顶砸下来。
“啪嗒”一声,不偏不倚地坠落在兰芙蕖脚边,引得兄长正刨土的手一顿,警觉地望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