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发觉了。
兰芙蕖闭上眼睛。
她果然一做坏事,就笨手笨脚的。
看见小妹,兰旭的手亦是一顿。男子面色憔悴,眼底却未有多少被抓包的心虚。他站起身,将手指上的冰与泥拂去,尾音微扬:
“小妹?”
兰芙蕖踩着雪,走过去。
“你怎么也在此处?”
兰子初的神色看上去只有讶异。
即便是此时此刻,他眸光仍是温和冷静的,没有被原形毕露的慌张与恼羞成怒,相反的是兰芙蕖,她的声音有些发抖。
“兄长。”
月影之下,少女一双乌眸清澈。
“您在做什么?”
男人脚边是一抔刨松开的土。
松软的泥土里,隐约露出木匣一角。
兰芙蕖目光灼灼,盯着那“赃物”。
“兄长,这是什么?”
兰旭也低头看了那东西一眼。
他从袖中取出一块干净的帕,将手指上的污渍擦干净,而后弯下身、将匣子拾起。
动作平稳,神色极为自然。
“小妹。”
兰芙蕖心中隐隐有戒备。
忍不住往后躲了半步。
见状,兰旭便笑:“你不会以为我在藏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吧?”
闻言,她一时沉默。
男人手指冻得发红,轻轻将匣子打开。眼见着,方方正正的木匣子里,放着些铜钱。兰芙蕖微微蹙眉,下一刻,便听见兄长一声叹息:
“这是我这些年在北疆攒下的积蓄,虽不多,但我想着新春将至,我将这些铜钱取出来、给你与二妹买些小东西。”
他的声音温柔,带着淡淡的宠溺。
作者有话说:
第45章
虽是冬日, 梅树仍开得正好,树影葱葱, 将男人左半侧的脸颊遮挡住。
兰旭将那些铜钱小心翼翼擦拭干净, 往兰芙蕖手心里塞。
“我受了刑,这些天一直都是你和二妹照顾我。身为兄长,我实在羞愧。既然被你看见了, 那这些铜钱,你拿去跟二妹买些小东西, 吃的、玩的、用的胭脂水粉。兄长没有什么用,没有多少月份钱, 也攒不下来什么,你与二妹不要嫌弃少。”
说这话时, 恰有一道冷风穿过梅树林, 寒风拂起男人衣摆, 兰芙蕖看着眼前高了自己一头有余的男人, 鼻腔泛起酸意。
兄长本就瘦弱。
如今受了刑, 面色不好,冷风拂动, 更显得他衣衫下瘦骨嶙峋。
兰芙蕖心头情绪微动, 愈发微自己方才恶意揣度兄长的想法感到羞愧。
对方目光怜爱, 将装着铜钱的匣子递给她。
见少女只发着愣、未接木匣, 兰旭面色微顿。须臾, 他抿了抿发白的唇, 声音很轻。
“小妹,兄长知道, 我……太过无能。无法保护好我的两个妹妹, 更无法替父亲洗清冤屈。”
兄长踩着雪, 衣摆坠在泥土里,眼睫颤动。
“我不及沈蹊,他年纪轻轻,便已封侯拜相,兄长没有他那般有能耐。甚至这四年里,我在这里过得还不如一个普通的士卒。”
他的语气微沉,听得兰芙蕖亦是不忍。她攥紧了木匣,看着兄长那张苍白清俊的脸,试图劝道:
“兄长,您莫再说了。”
兰旭苦涩一笑。
从这笑意里,她看出了许多不甘、遗憾,与……自嘲。
青衣巷里,他是天之骄子,而沈惊游却是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如今时移世易,物非人非,说不感慨是假的。
兰子初垂下眼帘。
兄长的瞳仁较其他人要深一些,这也愈发衬得他的眼神幽深寂静。男人的眸光宛若一潭湖,微风动时,湖心泛起一圈圈淡淡的涟漪。那水波哀愁而干净,看得兰芙蕖也莫名感到一阵悲伤。
他声音沙哑:“是我无能,比不过沈蹊,也保护不了小妹。沈惊游如今这般风光,你愿意与他相近,也是应当的。我就害怕若是他伤害了你,依我这般,怕是不能替你讨回公道。”
正说着,兰旭伸出手,轻轻摸了摸少女的发顶。
男子动作轻柔,声音亦是缓缓。
兄长向来都是这般温暖,宛若春风。
他手指修长,目光缱绻而下。瞑黑的眼眸衬得他睫羽微微泛棕,风声飒飒,兰旭轻声叹:
“我的小妹,一定要开心、幸福。”
不等兰芙蕖回应。
林间陡然传来脚步声,她下意识地回过头,只见沈蹊一袭玄青色的袍,率着应槐,面色阴沉地站在自己身后。
见了二人,兰旭亦是微惊。
他的手还搭在兰芙蕖头顶上,手指亲昵地摩挲过少女发丝。沈蹊目光陡然落在那五根手指上面,凤眸稍稍眯起。
来者穿过林间,恰恰站在一片光影交接之处。
风声带动树枝上的积雪,珠霜泠泠而下,他眉眼浸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