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台(64)

“到了那边后…要听话。”

沈靖没听懂,但还是乖乖地点头,他是很讨喜的,看着忙里忙外的宫人们,即使还是没人告诉他这些人到底是来做什么,他还是去厨房端了薄荷果子,四处散,最后自己捻了好几个往主院跑。

沈靖溜溜达达跑进来的时候,沈月霆正坐在主屋里,他的母亲把姨娘搂在怀里,面对姨娘声泪俱下的请求,大夫人也跟着落泪,握着姨娘的肩头,让她今后就当没生过这个孩子。

说到这里的时候,大夫人自己都难以抑制地哽咽,院外守着宫里的人,他们嘱咐说这是喜事,夫人们再舍不得也不要有哭声。

第二天出门的时候,司礼监的人告诉沈月霆,有一个时辰的时间是长兄训话,沈月霆迈进满目大红的屋子时,看见五六个宫人围着沈靖,他的弟弟大清早被拖起来梳妆,此刻困得不行,却还是扁着嘴坐在床边随便摆弄,拿了一块糕欲吃又被教养嬷嬷抢下,漂亮的眼睛里写满了失落。

像是听见了长兄的脚步,沈靖抬头看向门口,短暂的愣怔后,这个漂亮的孩子扬起笑脸,冲着哥哥张开了双臂。

在最后共处的时间里,宫人们都退出屋外,沈月霆把弟弟抱在怀里,在床边整整坐了一个时辰。

沈靖感受到了兄长的压抑,他缩在沈月霆的怀里,即使他看不见长兄的表情,但还是学着母亲哄自己的样子拍拍沈月霆的肩膀,在摸上沈月霆的脸时,沈靖轻轻地出声,把自己温热的脸贴上沈月霆的胸口。

“哥哥不哭,靖儿以后听话。”

沈月霆对幼弟最后的记忆停留在那个锣鼓喧天的中午,他抱着沈靖走向马车,亲手把弟弟送上车,车里跪坐着宫人,立刻将人接过去,沈靖不解地掀开盖头的一角看过去,却只看见兄长的背影。

沈月霆那时候还不是一个擅长告别的人,他不敢看弟弟的视线,仓促又慌乱地匆匆走回父亲身边,他回望马车的最后一眼里混着很多东西,宫人们撒着钱,很多人蹲着捡拾,漫天的礼花散开,白日烟火震耳欲聋,前后十八辆的陪嫁紧跟着启程,作为家人,沈府的人甚至没有资格送嫁,只能站在门口目睹马车远走。

他还记得沈靖攥住他衣角的手,他的弟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在登车的前一刻他还将这当作游戏,沈靖掀开马车的帘子看向家门口的最后一眼里写满了不安和惊愕,他似乎想说什么,身后却伸出好几只手抓住他的肩膀,街道上的风吹起他的额发,露出沈靖稚嫩漂亮的眉眼,下一秒,帘子被放了下去。

从那时起,沈月霆再没见过自己的弟弟,就连消息都没有。

听闻朝廷在边境伏兵,重击那之前才亲亲热热结了亲的南朝王爷时,姨娘重病不起,父亲整日在外打听消息,母亲守在姨娘床前落泪,沈月霆之前还想,自己的弟弟那么讨喜,生的又好看,听说南朝的穆淮也是初次挂帅的少年将军,也许事情并没有那么糟糕,也许第二年就会看到省亲的弟弟。

朝廷的卑劣行经彻底击碎了沈月霆的幻想,宫里来人告诉他的父亲,和亲的公子已经没了,整只送亲队伍都被寡义廉耻的南朝军队屠杀殆尽了。

可是边境传来消息是根本没有找到沈靖的身体,明明是北国先行偷袭焚城,怪不得不愿派出真正的皇室子女,怪不得即使南朝定北王多次恳切地请求先行迎亲,北国却都死死不肯松口,坚持送亲。

原来…原来。

在宫里送来沈靖的牌位那天起,父亲就开始闭门不出,谁都敲不开,沈月霆在父亲的院外跪了两天三夜,终于第三天的凌晨,父亲打开了门,沈月霆的印象中父亲从来都是淡然文雅的模样,在那个阳光稀薄的凌晨,沈月霆抬着头,他看见父亲通红的眼底和下巴的青色胡渣。

“月霆,带弟弟回来。”

一阵冰冷的风从背后吹过来,吹干沈月霆后背的汗水和满肩的霜露,冷风混着暖阳,刺眼的晨曦让沈月霆睁不开眼,他只能深深地拜下去,听着门板吱呀一声合上,袖袍被风吹起,灌了沈月霆满身的冷风,偏偏日头又暖得惊人,沈月霆只觉得自己通体生寒,心口却在狂跳,掌心滚烫,贴着青石地面,洇出斑驳的水光。

之后的事就像走马灯一般,沈月霆坐在弟弟从前的房里,回忆着自己多年来的行径。看中那个母妃身死,无势受辱的小皇子,结党言官捧杀太子,逼宫老皇帝,送新皇登基,领兵平定东安王叛乱,收复北方十六岛,诛杀异己,将朝廷一步一步变成自己的领地。

这些事情看起来很难,但沈月霆做起来却似有如神助,他仿佛生来就该进入权力场,但因为过于幸福安定的家庭让他直到十九岁才觉醒,打死周世荣的时候沈月霆袖手站在一边,他看着金龙殿前砖缝里擦不掉的血迹,闭眼又睁开,金龙殿前的阳光太过刺眼,沈月霆感觉太阳穴在一下一下鼓动,满心都是难以按捺的暴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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