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的是,那时候我作为斥候首领,就跟在主子身后半步,而此刻我抱着主子的人,隐匿在暗处。
熊熊的火光冲天而起,仿佛红龙般吞噬着冬日里冰冷的空气,一阵带着热气的北风席卷而上,我甚至觉得眼睑被灼伤。
这时候我听见他轻轻的声音,他也感受到了冬日里不正常的暖意,他依旧听话地闭着眼,只是仰起脸,轻声问我:“初七,那是什么?”
“附近的人家…在放鞭炮。”我编了个拙劣且干涩的谎言,他却信了,咧着嘴笑起来,他依旧闭着眼睛捂着耳朵,清秀的眉眼写满了欣喜,在火光的映射下,我看见他抿了抿唇,细声细气地问我。
“我能看看吗?”
“已经结束了,”我低头看着他肿起的眉骨和青紫的嘴角,一阵又一阵窒息感涌上心头,“以后带你看。”
他愣了一下,咧着的嘴角也短暂地收起,但很快他再次抿着嘴笑起来,把脸贴上我的心口。
“我都没听见声音呢。”他的声音又轻又慢,长久的拘禁让他几近失去说话的能力,直到今天,说话还是断断续续又沙哑缓慢。
又过了一会儿,我听见他带着笑意的低语。
“…可真亮啊。”
我不知道要怎么回答,只能带着他闷头在密林里疾驰,山下走不通,接应的车辆被毁,我只能强行下山,或者找出一条新路。
重新变得冰冷的北风狂叫着掠过我的耳边,我带着他站上一棵松木,山脚下是成片的火把,南面、北面都有脚步和人影缓慢包围过来,只剩下两个方向。
这样的战术我再熟悉不过,逼着猎物选择那些无人的方向,究竟有无人埋伏,主动权根本不在我的手上。
东和西,截然相反的两个方向。
抑或是赌一把,直闯南北,赌我的同僚们都埋伏在东西的林子里,南北包围过来的人影都只是圈兽之法,都是些乌合之众。
我赌得起,大不了将命交出去,但他赌不起。
怀里的人依旧安安静静的,他曲着手臂捂耳朵,全然听不见厉鬼般嘶吼的北风和逐渐靠近的脚步人声。
没有思考的时候,我提着刀向北方掠去,我只能赌这是主子和队长的迷惑之计,看似有四个方向,但走向哪里都是死局,不如交给天命。
昏暗阴沉的密林里,我沉默着提刀站定,就在方才我听见了一个脚步,但倏忽间,那声音就消失了。
下一秒,一柄剑从我的斜后方刺破来,划破虚空,唤出尖锐的剑啸,那是队长的起手式,从前队长手把手教我用剑,但自从我发觉队长的剑术在我看来易懂好学后,我便改了右手刀,我并不想在这混沌的王府里与什么人争什么东西。
剑尖直直撞进刀面的血槽里,炸出金色的火光,刺耳的兵器碰撞声吓到了他,我更加用力地抱住他,向后退去。
队长这一剑角度刁钻且用了力气,我被剑气击退,倒退十步之余后直直撞上背后的松木,我觉得一股血从后心涌上喉头,腥甜的液体在嘴里漫延开,我拎起刀重新站定,风渐渐平息,我听见了自己艰难的喘息。
松针掉落,发出细小的细簌声,我感觉他用力地抓住了我的衣襟,也许是什么幻觉,我好像听见了他低低的呜咽。
“受谁指使?”队长的剑身在月光下折射出明亮的白光,锋利的剑尖冲着地面,北风再次呼啸着卷起,密林里灌木倾斜,树枝摇动,但那柄剑被队长握在手里,静止般一动不动。
一个呼吸后,我看见队长的身影缓步向我走来,在五步处,队长再次停下。
“…有人威胁?”
我知道,这是队长最后的怜悯,只要我说有人威逼,随便拎出一个主子的政敌,把他交回去,队长都会保下我,至少不致死。
我能感觉到队长周身冲天的愤怒和怨怼,但即使在这种情况下,队长还是问我,是否有人威胁。
这是于我,一名定北王府的暗卫,最后的机会。
就在队长泠泠站在月下,等待回复的间隙,我拔刀暴起,身边那棵二人合抱的松木被我踹断砸向队长所站的方向,无数灌木和松针枝叶被从中划破随风飞起,在密林中卷起一阵回旋的遮蔽视线的雾。
这些把戏是伤不了队长的,只能短暂地拦住他,几乎是在下一秒,我身后就传来了长剑劈裂松木的巨大响声,与此同时,马蹄声也靠了过来,脚下的土地传出隐隐的震颤。
我带着他掠过一片又一片灌木,只觉得呼吸越发困难,队长那一下饱含着怒火和愤懑,左腹的剧痛,后心好像被什么压住,淤血和气息被堵在胸口,无论灌进胸腔多少冷风,都是徒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