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台(104)

但远在王城的定北王不知如何追到了将军的踪迹,不断派人送来东西,有时是一个破碎又被补好的白瓷瓶,有时是一床满是血污的锦被,有时就只一个木盒。

孙铭认得那个木盒,当年将军九死一生找到的双生莲,便是用这个盒子装着送了回去。

这些东西陆陆续续送到平城,将军一看便是一晚,看到满眼通红,看到双手颤抖,看到夜不能寐。于是在每个将军难以入眠的夜晚,平城军都会拉起战旗,夜袭边城。

如何形容这两年来的将军呢。

漠西深夜的风夹着粗粝的石子,打在头盔上噼啪作响,偶尔有飞上眼睑便是钻心的疼。孙铭看向前方的身影,却只感觉到了浓重的亢奋,那柄钢刀早早的出鞘,随着主人的动作紧贴马腹,月光流淌在刀面上,滴下血一般的光晕。

如此精悍的背影,率领着骑兵一路向东,喝马声与呼喊声交错着,大漠好似都为之颤动。

可孙铭却觉得眼前的主将好似一具行尸走肉,一具没有意识的杀人机器。

将军永远选在深夜出击,他整晚整晚地端坐桌前擦拭弯刀,他南望,他看着手里的刀,语气平静。

“我恨不得立刻下去陪他。”

那是那床锦被送到的晚上,将军看着桌上摊开的被子看了很久,将军脸上无悲也无喜,就低头那么看,又过了好久,灯烛都只剩末端,将军又开口了。

“要是那晚我能带他逃出去…就好了。”

每个奔袭的深夜,将军或许都沉溺在那个除夕的噩梦里,即使平城军已经是漠西周边最大的一股势力,即使将军东征西掠无人不知,一到深夜,他依旧会惊醒,为过去的自己而悔恨。

这次将军选择了盛城,那名沈公子的兄长所掌管的城池,他们未遮掩的呼喝声惊动了草丛中埋伏的北国斥候,盛城早就收到了消息,他们到达的时候,盛城城墙之上早已燃起了熊熊的火把,红色的火焰连成一片,烈焰冲天,旌旗蔽月。

面对站满城墙的北国守军,将军没有丝毫退缩,他勒马,抬首向上看,那里高高立着一人,那人在副将的簇拥下冰冷地与他对视,面对盛城城主的注视,孙铭听见了将军的笑声。

孙铭听人说过,盛城城主是那位沈公子的兄长。数年前他为了寻找幼弟举兵南下,在大肆烧杀抢掠后终于逼出了南朝的定北王亲临,两军秦城一战旷日弥久,尸横遍野,兵殍枪断,血流成河。所有的一切在定北王亲口承认沈靖已死时终结,沈月霆终究等到了幼弟的确切下落。

在此之后,两国重新签订休战书,沈月霆没有撤兵,被他占领的那几座城池依旧保持四处硝烟,无法住人。定北王也因此受命驻扎边境,北国南朝再度僵持不下,边关狼烟再起。

在这种情况下,一只流窜于遥远西边的匪兵似乎并不那么显眼,一开始他们没有引起任何人的关注,直到他们的匪首,内部称其为“将军”的男人一举攻下漠西城,他们才正式进入了边境军的视野。

无论是北国还是南朝的斥候都摸不准这支匪兵的行踪,他们打谁,何时出击抑或是何时撤退,全凭主将心意。

主将何人?

一个突然出现在漠西,自称顾戎的男人。

顾戎高大,顾戎擅弯刀,顾戎嗜血成性,顾戎无恶不作,是南北两朝的儿童都闻之夜哭的角色。

民间广泛流传着这名匪首的传闻,除却这些笼统的闲话外,流传最深的就是他在漠西城主府里修了一座合葬坟,不知是为谁准备。

流言蜚语怎么也说不完,听不完。顾戎不喜欢听这些,但他却喜欢披上斗篷坐在漠西的茶馆里听说书,他挎着刀一听就是一下午,他喜欢听那些绝境逢生地否的爱情故事,尤其喜欢才子佳人在最后关头逃出生天,收到所有人的祝福的桥段,每每听到这里,他都会鼓掌,然后成串地往说书先生的桌上扔钱。

顾戎就是初七,他不再叫那个狗都不要的贱名,重拾自己儿时的姓名,他姓顾,单名一个戎字。

王府里的岁月沉浮,久得他好久才想起自己的姓名,但那没关系,顾戎想,他有很多时间来耗,一桩桩,一件件,在让所有人付出代价前,他不会轻易死去。

所以即使那江湖刺客的剑深深没入了自己的胸膛,顾戎都只感觉一股暖流顺着小腹流下,他捂着心口,甚至有些感叹。

他好像受什么伤都不会死,那一定是他的春台暗地保佑着他,乖乖也一定恨毒了这些人,自己的动作要更加快,不能让春台久等了。

…虽然他的乖乖从来不会生气,但自己不能总是欺负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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