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台(105)

那夜顾戎从刺客的剑下艰难地活了下来,他眼神缱绻地看着床头的木盒。

真好啊,真好。

他知道自己疯了,深夜是他偶尔能清醒下来思考的时间,但他每每窥见刀面里满眼猩红的自己,内心都叫嚣着什么声音,顾戎听不清,但大抵是要求他去杀掠,去以血还血。

太容易了,顾戎想。

这本就是他的老本行,更何况如今有了自己的部下,平城军疯狂扩张下,势力庞大的匪兵孤独地盘踞与漠西城,他们的西面是无穷无尽的黄沙,东面是两国边境,平城匪兵无时无刻不在虎视眈眈着繁华的北国与南朝。

沈月霆的眼里像含着一块冰,他居高临下地与顾戎对视,面对这个疯狗,沈月霆憎恨又厌恶,他想起曾经的自己竟对这人报以希望便觉得可笑。

南朝人都是一路货色。无耻,低贱。

顾戎并不在意沈月霆的心情,他面无表情地仰头注视盛城高耸的城墙,喉结上下滑动,披挂的硬甲随着马儿的走动而发出轻响,盛城外遍地的硝烟和草堆见证着频繁的战事。顾戎举起手里的弯刀,刀尖冲着那轮皎洁的圆月。

他身后的平城骑兵俱下压身体,松开缰绳,一时间,空旷的原野上只能听见呼啸盘旋的风吟。

就在这时,急促的马蹄声打破了这份死寂,那是平城的匪兵,他甚至没有穿戴披挂,一路喝马冲着顾戎疾驰。

有骑兵驱马去拦被他斥退,他跪倒在孙铭面前,孙铭弯腰去听,反身拱手。

“将军,沈公子的…身体,有眉目了。”

弯刀被缓缓放下,以一种诡异的角度绷在身前,顾戎凝视着孙铭和那名喘息不止的亲兵,像是在消化这个消息,半晌后他收刀入鞘,声线沙哑,平静中带着笑意。

“好,是好消息,”顾戎倒转马头,他不顾身后严阵以待的盛城将士,他看向策马跟上的孙铭,“马上就回家了,好,去接他回家。”

走了几步的顾戎又突然停下,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又认真地吩咐:“府里的卧榻上记得多布置几床软垫被,沈春台怕冷的。”

疯成这样,还记得沈公子怕冷,还装模作样地叫人家全名。

孙铭看着前方将军喝马的身影,心底涌上浓烈的苦楚,他想起城主府主院里那座合葬墓,那里面简单放着一床被褥,另一边则空着。

沈公子的身体没能安葬一直是将军的心头大事,数年来不断派人寻找,有了些眉目。

平城人都知道将军有一个死去的心上人,将军因他执迷,却从未有人见将军祭奠过心上人。

只有孙铭知道,他活着只为复仇,顾戎多次自言是自己是已死之人,何来死人祭奠死人的道理。

沈公子看见这样的将军,是否也会心痛?

孙铭站在大帐外,昏暗的主将营帐内,一个高大的身影背对着他,双膝跪在地上,黑暗里孙铭只能窥见将军怀里的被子,那床血迹斑斑的被褥是沈公子临死前所盖,将军此刻紧紧抱着被子,平日里挺拔的腰背深深地弯下去,好似这床被子是他在世上唯一的依靠。

在离开营帐前,孙铭听见了隐隐的痛哭,那是埋藏在将军嗜血外表下最真实的反应,此刻他褪去了旧日的暗卫身份,也不再是匪兵首领,他只是单纯作为一名失去爱人的普通人,隐忍地恸哭。

第47章 逃避

顾戎再次率众来到了京城,与之前不同的是这次的他不再狼狈,甚至在抵达京城的那天,路过郊外菁关山时,顾戎在山脚下站了许久,就在他转身离开时却被人叫住,那是一个青年道士,身披繁复的八卦衣,梳着利索的太极髻。

青年的声音从背后的山林中想响起。

“缘主留步。”

顾戎闻言站定,转身打量着身前已然初具风骨的青年,顾戎的眼底含笑,透过青年的身影,他好似看见了数年前自己的模样。

“连俞。”

“正是,”连俞注视着顾戎和他身后的兵士们,并不惧色,他瞥向山顶的道馆,轻声问道,“缘主可愿进观小叙吗?”

顾戎笑起来,他握着腰间的弯刀,眼底却冰冷:“你不准,我不信你。”

多年前他与连俞菁关山偶遇,出于私心他放过了这个小道士,小道士说替自己上一柱香,让他与上天求些东西。

那时候自己求了什么?

我求上天怜惜沈春台,不求他一生福禄,财权无双,我求他平安健康。

世事难料,再次走上菁关山上这条破碎的石板路,从前下山打水、手脚笨拙的小童已成了威名远近的道长,而他也从王府叛逃,成了响彻江湖庙堂的匪兵枭首。

“缘主从前并不如此暴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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