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再推脱,谢九尘从怀中取出一锭银两,放到了陈三庚的手中:“陈兄弟请收下。”
陈三庚张大嘴:“这、这也太多了……”
谢九尘笑了笑,不再多言,起身便要告辞。陈三庚看了看手上的银两,又看了看谢九尘的脸,犹豫片刻,咬了咬牙,还是收下了。他将谢九尘送出屋子,谢九尘突然说了一条巷子的名字:“陈兄弟若有需求,可到那里找个叫蓝西峰的木匠,请他帮你做一扇新门。”
“蓝西峰……”陈三庚念着这个名字,虽不明所以,但却打心底地信任谢九尘,道:“好,我一有空便去。”
谢九尘与陈三庚道别,走了几步,便去敲那扇隔壁的门了。他有了阴影,这回下手极其轻,心想,这回应该不会错了。
脚步声响起,来开门的是一个陌生男子,他眉目寡淡,打量着谢九尘:“你是?”
“在下谢九尘,是沈河星的先生。”谢九尘心念一转,“你是河星的父亲?”
“原来是你。”沈意明神色复杂,他已从钟晓梦口中听说谢九尘帮助沈家一事,他冷淡道:“先生请进吧。”
钟晓梦和沈河星都在家中,钟晓梦在择菜,沈河星在看书,见谢九尘前来,均强打精神,冲他露出笑容。
谢九尘察觉到气氛不对劲,他将剩下的半篮粽子放到桌上,道:“今日是端午,我包了许多粽子,想着也给你们送一份。”
沈河星请谢九尘坐下,收起惨淡面容,道:“多谢先生。”
谢九尘刚坐下来,沈意明便开口了:“谢先生,沈某有些话,想与你单独谈谈。”
“好。”谢九尘站起身来,随沈意明走到院子中。
沈意明面色严肃,直截了当:“谢先生,前些日子,你给杨岁华写了一张欠条,想替我们家赔钱,是吗?”
谢九尘点头。
“不必了。”沈意明的声音带着凉意,“我在杨岁华面前,将那条狗杀了,杨岁华说此事结束了。欠条我也拿回来了,我们与杨家两不相欠,与先生同样如此。”
谢九尘猛地愕然,他看向狗笼的方向,发现果然只剩空荡荡的狗笼。他也养了一条狗,此刻不由得眼眸一潮:“何至于此?”
沈意明呲笑一声:“何至于此?何不至于此?人做错了事情,就要承担责任。狗做错了事情,自然也一样。它咬死了杨岁华家的耗子,一命偿一命,理所应当。”
谢九尘握了下拳头,按捺住与沈意明争辩的冲动,冷静下来后才道:“好,那我不去找杨岁华了。此次上门拜访,还另有一事……”
沈意明打断了他:“不必详说了,我已知晓是何事。”
“那……”谢九尘不知该如何称呼沈意明,“……你意下如何?”
沈意明站得笔直:“你的好意,沈某心领了,但也不必了。沈家虽然穷,但还没有穷到山穷水尽的地步,不会接受先生的馈赠和施舍。先生,请回吧。”
谢九尘动了动唇,事到如今,面对油盐不进的沈意明,他竟然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好。
可他答应过沈河星,会全力而为的。
谢九尘试图解释:“这不是馈赠,更不是施舍。不过是有借有还……”
沈意明再次打断了谢九尘:“沈某还没有沦落到需要向先生,或者向任何人借钱的地步。先生不必多言,无论你说什么,沈某都不会改变想法。”
谢九尘紧锁长睫,也不再试图改变沈意明,只道:“我想与河星单独说几句话。”
“不必,我已经与河星谈过,他也说了不需要。先生与河星不过是师生关系,一教一学罢了,有什么问题,都在书院内解决,先生无事还是不要常来了。如果没有别的事,你请回吧。”
谢九尘将目光投向屋内,想与沈河星对上眼神,细究他的想法,可沈河星只是低垂着头,并未察觉到谢九尘的目光。谢九尘沉默须臾,道:“那我便不打扰了,告辞。”
“先生慢走。”
谢九尘走出沈家,一阵热风吹来,吹不散他心中的烦忧。他想,他终究还是有负沈河星所托。纵然往深处想,事不关己,他也并无错处,可沈河星总归是自己的学生,他只是想待学生好,想帮他一把,为什么会这样难?
也罢。
泻水置平地,各自东西南北流。人生亦有命,安能行叹复坐愁?【1】
他想起谢孺年说的话,莫要强求,也莫要自责。
谢九尘回到家中,只觉冷清寂寥,今日是端午,谢孺年给下人们放了一天假,家中只剩父子二人,和一只不知人间愁苦的小狗。
谢孺年原本想带谢九尘到客栈吃饭,想了想,又觉得今日过节,外头必定热闹非凡,算了,还是家中清净。他看见谢九尘回来后,神情并不高兴,也猜到了结局,便没再问,他道:“九尘,随爹去蒸粽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