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妾卢氏昀卿,见过圣人。”卢氏入殿跪拜。
李忱从御座上起身,将卢氏扶起,“你是尚书内省通过层层选拔上来的女官,已不再是命妇,当称对吾臣。”
皇帝的亲切,让卢氏心头一颤,这与她前夫口中不近人情的昏君截然相反。
连长安百姓都对皇帝逐渐产生了不理解与无休止的谩骂。
可是当卢氏揣着好奇的心思真正见到时,却并非人们所说的那样,这无疑是不满天子新政的朝臣在外诽谤,煽动舆论,其目的是想要给天子施压。
“你来见吾,是有何事?”李忱问道。
“臣是来谢恩的。”卢氏回到,“与崔家和离,多谢圣人恩典。”
卢氏不提,李忱差点都忘了,“对吾来说,不过是一件极小的事,但对你而言,却是一生,你是一个聪慧的人,不应该被困在那儿。”
卢氏再次叩首谢恩,李忱看着她,脑海里思考了一下,卢氏是反对新政派大臣崔玄明曾经的原配,又是世家出身。
于是李忱作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想要效仿武周朝之制,以卢氏为内舍人,执掌制诰。
“圣人,群臣都退了。”周世良入殿奏道。
李忱长吁了一口气,她明白今日的退却,不过是朝官们短暂的妥协,只要新政改革的力度再加深,反对的声音只会越来越多。
就像裴宁所说,就算她杀光所有人,也还会新的人站出来反对。
手段太过于强硬,反而会适得其反,可尚书内省的女官虽然能进入外朝,却不能参与最高决策,只与察事厅一般,作为监督。
尽管女子进入学馆,并未被天下人真正接纳,但如今的地方学馆内已经能看到她们的身影出现,尤其是裴宁辗转治理的几个州县。
另外便是还有一些只有女儿的人家,为了改变门庭,便选择了将女儿送入学馆,这样的人家亦不再少数。
李忱回到长安殿时已是深夜,内廷宫人与内侍都在戒备。
“阿爷。”李钰从殿内出来,见父亲安然回来,于是扑进了怀中,“您可算回来了。”
已是豆蔻年华的李钰,出落得十分大方,李忱摸了摸她的头,“没事了。”
“阿娘快担心死了。”李钰说道。
李忱点了点头,只身踏进了殿内,母女两几乎是一样的动作。
李忱搂着妻子,“抱歉,因为我的缘故,却将你推到了风口浪尖上。”
朝臣们将新政的矛头指向皇后苏荷,因为祭天,与皇帝怪异的行为,他们无法理解,便害怕的觉得武周朝将要再现。
苏荷摇了摇头,天下女子都在内宅苦苦挣扎,唯有她,在这最大的内宅之中,不曾过得半分压抑。
但这种随心所欲换来的代价,却是李忱在朝堂作为君王却被臣子指责。
儒家不允许这样的存在,不允许女子从地上站起来,更何况是获得真正的自由。
尽管李忱将道家定为国教,并大力扶持,但依旧没办法改变上千年的主流。
到现在苏荷才明白,她一直想将李忱推向的这个至高之位,原来也是如此的压抑。
她抬起头看着李忱,眼里满是愁容,李忱伸出手,将她散落的碎发拨至耳后。
“不要担心,”李忱安抚着妻子,“总有一天,我们会拨开云雾,见到最璀璨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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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兴六年冬,皇帝下诏,以范阳卢昀卿为内舍人,执掌制诰。
最震惊的莫过于是卢氏的前夫,以及本家,本家得知卢氏被皇帝看中,便一改从前冷漠的态度,重新接纳。
昔日武周时,上官氏任内舍人,名为舍人,实则为宰相。
此诏一出,朝野议论纷纷,尚书内省所干预的都是一些低层官吏之事,但是内舍人一职,不但执掌制诰,且亲近皇帝,抛开品阶,便能凌驾于三省之上。
此诏乃是天子的手诏,故而为三省所不认可,并联名上书反对,这一次,反对的人中还包括了李忱的舅舅,崔裕。
而魏傅在拜相之后,便上疏致仕,一同致仕回家养老的,还有令狐直,为了避免夹在中间,卷入纷争中。
“陛下究竟想做什么?”崔裕看着御座上的外甥问道,“天下好不容易才安定下来,陛下为什么要将朝堂弄得如此乌烟瘴气?”
面对舅舅的不理解与质问,李忱没有开口解释,因为她知道,无论她说什么,舅舅都不会理解的。
“如果你母亲还在,我想,她不会看着你如此的。”崔裕又道,“你应该做万世之君,受天下人拥戴,留名青史,可你却把自己弄成这副模样。”
听到母亲,李忱抬起头,双眼通红的看着舅舅,“我正是因为看见了母亲的苦难,所以才做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