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雨水渗透, 使得李忱的身体无比寒冷, 张贵妃从腰间取出一块丝帕替李忱将头上的雨水擦干, “快,取一件大氅来。”张贵妃吩咐道。
冯力将轮车推入殿, “娘子。”
张贵妃便将李忱扶至轮车上, 盖上大氅,“快快送雍王回府, 莫要在路上耽搁。”
“喏。”
大明宫外
轱辘轱辘——长安城街道上夯实的黄土被雨水打湿, 道路变得泥泞, 有些地方还渗透着未曾清理干净的血水。
皇帝命冯力将雍王与医正一同送回了雍王府, 在马车上,医正先替雍王处理了胳膊上被雨淋湿的伤口,随后将御寒的大氅盖在了李忱身上。
体温逐渐回暖的李忱从昏迷中苏醒,“陈太医。”
“雍王。”陈医正行礼,作为医者他十分担忧的说道:“您身体里本就寒气堆积,怎可跪在初春的寒雨中,若是淋坏了身体,加重病情,对您而言,足可致命。”
李忱看着身上的大氅,“李忱死不足惜,能用我的命换几位忠勇将士的性命,也值得了。”
“吁。”马车渐渐停缓。
“雍王回府了。”
长史看见浑身是水的雍王后,挑起白眉焦急道:“大王被雨淋湿了,怎么不更换公服。”
文喜耸肩,陈医正旋即将药方给了长史,“这段时间尽量不要外出,以免受凉。”
“好。”
苏荷听着外面的声响来到前院,刚出拱门便看见浑身湿透的李忱,除了文喜之外,身旁还跟着一个穿着青衫的医官。
二人相顾无言,苏荷也没有过问任何,而是在众人的注视下,带着李忱进屋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
屋内炭火让李忱的身体渐渐回暖,他躺在榻上,苍白的脸色也恢复了一些气血。
李忱看着自己尚在病中却还要为她忙前忙后的苏荷,心中有些过意不去,于是伸手抓住了苏荷的衣袖。
苏荷回头,“嗯?”
“昨夜…”李忱开口。
“我明白。”苏荷说道,“你我之间,现在还需要言谢么?”
李忱松开手,苏荷也将手中的热巾放下,顺着床榻坐下。
“我看见了你身上的伤。”李忱说道。
“你是说腹前?”苏荷下意识摸了摸上腹,那里有一道浅浅的疤痕。
“天圣五年,国朝发兵突厥,父亲为先锋,与回纥联盟,一同攻打突厥汗国,此后,突厥被灭,回纥汗国正式建立于漠北。”苏荷回道,“那时,我瞒着父兄,偷偷跟上了战场,后来还被父亲罚了一个月的禁足。”
李忱盯着苏荷,眼里充满了惊讶,“天圣五年,七娘不过豆蔻年华,就有勇气上阵杀敌…”
“勇气并非天生,但若身处战场,死亡也就不那么可怕了,比昨夜更混乱的场面我也见过。”苏荷解释道,“突厥未灭时,经常南下,尤其是在冬天,草原上没有粮食,他们便抢掠大唐边境的百姓,父亲一直戍守在边镇,最后也在九原郡安了家,所以我与几位兄长便是在这样的环境中长大,连睡觉,都是兵刃不离身。”
“丰州乃漠北边境要略之地,可控河遏贼,苏将军镇守多年而不失,又助回纥立国,足以见其能。”李忱说道。
“周王的案子结了,长安的动乱也得以平息,但从圣人的处决上来看,大唐还潜伏着更大的危机。”苏荷说道。
“张国忠和陆善吗。”李忱按着额头,“眼下尚需自保,便更加无力改变这样的局面。”
“我虽不懂政治,却也知道驭下的制衡,在长安这么久,也逐渐看清了形势,张国忠此人无大智与谋,压不住陆善的。”苏荷说道。
“天下兵马,若得其三,天子又是如此,那帝王之位,谁敢说陆善不曾动过心思呢。”苏荷又道,“非大乱之时,一人统御如此多兵马,这等同于给了半壁江山。”
李忱躺在榻上久久不语,“王朝的命运总是逃不过盛极而衰,这次轮到李家了。”
苏荷看着忧心忡忡的李忱,便又坐得靠近了一些,“不管命运的走向是什么,未来发生什么,总会有解决的办法。”
——咚咚!——
“郎君。”思柔站在门口,“李十二娘子在府外求见。”
“领她进来吧,我现在不便下榻。”李忱对外吩咐道。
“喏。”
“李十二娘?”苏荷疑惑。
“她是为许贺子而来的。”李忱道。
“难道她和许贺子都与太子恒有旧?”苏荷楞看着李忱。
李忱点头,“李十二娘与公孙大娘都是从教坊出去的,太子恒从幸华清宫,最喜欢的地方不是汤池,而是梨园,在艺术上的天赋,诸皇子中,太子恒才是第一。”
“你的这位长兄李恒,当真不是一般的厉害。”苏荷说道,“能有如此多红颜知己,不顾性命为之复仇,这一点,倒与你有些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