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洒落,晚风还在吹,壁炉前的两个身影互相依偎,孤单又平和。好像她和弗里德里希都是同一类人,在乱世中拼命挣扎,却又一次次失望,失望至极,然后便一同堕入了无可挽回的局面。但是他们都不是坏人,不是吗?她只有在他身边才能稍微喘息片刻,才可以躲在角落里被世界遗忘。
这晚他们被遗忘在巴黎的公寓,只余下对方的拥抱和还在燃烧的壁炉。
秋风吹了没几天,热浪便又来袭了。枯叶铺满了鹅卵石的大道上,有几片飘进露台上,外面树木的枝头光秃秃,一片秋意盎然的景象,然而与此格格不入是空气中的闷热和和局促,那怕只是歇在露台上都已经沁出了一层薄汗。
摇椅在阳光底下缓缓晃动,安德娅的手上攥住一条红丝带,神色怔忡。这分明是她送给艾利诺的那条红丝带,本该与那少年留在了某个旮旯中。可是现在却回到了她的手上。
一针一线都是她亲手绣上去,只是多了一句愿你平安。
她不知道弗里德里希是何时知道她与艾利诺有关联,或许那天在广场里他已经看出端倪;她也不知道为何隔了这些天他才把丝带拿出来,又不曾留下一句话。她也不想去琢磨,只把丝带缠绕在自己的项链上,然后戴在身上。
自那夜过后弗里德里希却是没有提过离开巴黎的事情,若不是他明显亲近了许多的态度,她都要怀疑那是她醉极时做的梦。以前他对着她总爱带着些许调笑和漫不经心,现在的他则是带着锋芒和温柔,矛盾至极,却又真实至极。这才是真正的他。
压在桌上的画纸被安德娅翻找出来,上面是她之前简单勾勒出来的身影,她收敛好燥乱的思绪,回忆起那日弗里德里希在钢琴前身影,仔细地涂画起来,连脸上的神情也如出一辙。
她已经许久没有如此全神贯注地完成一幅画,大概自从爸爸生病以后就不曾画画了,但是在这个公寓里,看着大厅的钢琴和画架,窗外的人间烟火,好像漂泊的心终于找到归处。静下来,便又能作画了。
天气似乎还是没有好转,依旧热得像盛夏,走在大道上都难免有点心浮气躁。轻轻敲响阿黛尔的房门,她一如既往的明媚漂亮,只穿着吊带睡裙,沏了杯柠檬茶给安德娅。
“你最近还好吗?”安德娅抿了口茶,躺在了藤椅上。
“也就是那样。”阿黛尔挑起嘴角,盘起卷曲的头发,“宴会、调情、男人,好得不能再好了。”
安德娅轻笑出声,“也是,穿的吃的玩的都不缺。”
“所以你打算离开吗?”阿黛尔托着腮问,手指绕着鬓边垂落的发丝,“你真的是被迷了心窍啊。算了,你开心就好了,说不定最后是纳|綷赢了这场战争,所有的坚持还都是无谓。”
“就算离开也只是一阵子而已。”
“那你的家人呢?”
“她们过得好着呢。”安德娅耸了耸肩。来的路上经过了家门,她还是忍不住驻足在窗外,看到了玛丽安和伯特兰夫人其乐融融地坐在餐桌前吃着炖肉,然后当她再想打量时,玛丽安已经上前一把将帘子拉得密密实实了。“我不在也蛮好的。”
“无论如何,我都会在你身边。”阿黛尔搂紧她,在她脸上轻轻落下一个吻,“照顾好自己,活在当下就够了。”
这股热浪来得突然走得也突然,十月中旬便又消失得无影无踪,只是秋风才吹了两天,气温便又骤然下降,寒流席卷整个巴黎。这个提早来到的冬天,同样难熬。
弗里德里希推开门时伴着寒气走进来,肩膀处有几片细细碎碎的雪花,顷刻间就融化了。安德娅走到他跟前,还未待他放下手中纸袋时便已经扑进了他的怀中,她贪婪地吸入他身上凛冽的雪松木香气,待心中的失落散尽才道,“你回来了。”
“怎么了?”他怔了怔,任由手中纸袋掉落在地上,伸出双手紧紧地环抱着她,吻上她的发顶。
她喜欢拥抱,也喜欢他带点宠爱的小动作。只要他把军服脱下,他们的相处就如同每对普通恋人一样,带着眷恋的亲密,闲时又或耳鬓厮磨,又或无所事事,又或互相拥抱,任凭时间流逝,余下岁月静好。
“没什么。”她就只是突然觉得好难过。
带点无奈的笑声响起,弗里德里希搂着她走到沙发上,让她枕在自己的大腿上,“明天我们离开巴黎,好吗?”
“明天?”
“嗯,明天。”
她静静地打量弗里德里希,之前萦绕在身上的疲惫和戾气似是散走了不少,此刻的他颇有了几分初见时的少年气,眉眼间都带着恣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