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革职
元和元年冬至前夕,正是萧寻章初次提出修建庶妃庙的日子。其年,先帝遽然病逝,幼主匆忙登基,朝野内外各怀鬼胎,隐隐有礼崩乐坏之势。
摄政王一举一动,无疑是油珠落滚水,激起千层浪。
四年前口诛笔伐尤胜今朝,当真是为了维护正统吗?恐怕不见得。见到广厦将倾时,或许更想釜底抽薪。
无才的禄蠹们吃得脑满肠肥,萧寻章重典治乱,杀一儆百。
而彼时彼刻,恰如此时此刻。
一滴汗自邓易的额角滑落,当年萧寻章借此事革职了一大批有名无实的寄禄官,虽然可惜,但好在没触及到核心。
如今已是元和四年,关于此事也可堪称一句积年旧怨。依其脾性,还不知会如何发作。
萧寻章眯起眼睛,朝堂肃穆。
良久,萧寻章开了口,说:“柳御史,正五品御史中丞,目无尊卑,上行下效。即日责令御史台内,五品以下无职寄禄官发还原籍。”
柳御史冷哼一声,无视了身遭窸窸窣窣的响动。
萧寻章继续说:“考课院职在审官,现御史台文官名不副实,偏听偏信,东院难辞其咎,无职寄禄官一律革职,其余职司,年后述职。”
“财权分设三司,意在互查互究。如今虽是度支司出了岔子,户部、盐铁二司也难辞其咎,责计相在内,三品及以下官员,冬至日后,闭门自检。”
“至于祀部么,我想,许是人员冗杂,使得周卿分神管理,而无暇去翻阅前史,这才来朝堂上巴巴地讨示下。周卿一片赤忱,本王自当体谅之。”萧寻章悠悠地说道:“诸卿莫怪我管窥蠡测,只是朝纲一体,想来并非只有祀部如此。不如让枢密院来朝督暮责,清理清理有碍观瞻的国贼禄鬼。”
......
早已过了午时,斩首令牌却还没丢完。
丹陛下摆上了桌案,几位秉笔太监马不停蹄地写着。笔墨未干便送到太后面前,盖上了印玺。
诏令说毕了,萧寻章瞥了位列群臣前作壁上观的陶相一眼,感慨道:“邦有五蠹,道阻且长哪!”
他靠着椅背,恢复了一如往日漫不经心的淡漠模样,对辛伦说:“辛公公,无事退朝吧。”
众臣行礼告退,萧寻章起身,冲帘后似笑非笑地睨了一眼,温声说:“多谢了。”而后懒懒散散地走下丹陛,落在最后向金銮殿外走去。
他迈步下了九尺台基,不紧不慢地喊了一句:“陶相留步啊。”
陶道常驻足侧身,默不作声地看着萧寻章走到自己面前。
他冷冷地说:“臣僚百官已是人人自危,王爷还要同我秋后算账吗?“
陶相此言一出,方才放缓步伐欲窥听一二的朝臣不约而同地陡然疾走开来,生怕摄政王余怒未消,再殃及了他们。
萧寻章说:“我替丞相将御史台一干乌合之众料理了,陶相不感激我就罢了,怎么反倒还怪罪起来了呢?”
陶道常神色复杂的看着他,说:“你当真一点不爱惜自己的名声吗?”
萧寻章毫不在意的样子,说:“他们在背后编排到底,见了面也得对我恭恭敬敬的,我何必放在心上。”
陶道常“哼”了一声,说:“你倒想得开。”
萧寻章戏谑道:“我若成日自嗟,今日哪有资格站在这里同陶相寒暄。”
陶道常不作声,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萧寻章说:“我不过是来同陶相谈个交易。您瞧,才打发了度支司中碌碌之辈,银钱还是得周转,总得有人进去做事才行。”见陶道常未置可否,他话锋一转,说:“听闻陶相府上的公子已经十五了?”
说到长子,陶道常神色和缓了些,颔首道:“是,前几个月才过的生辰。”
萧寻章笑道:“巧啊,我家府上也有位小朋友,过了年也要十五了。不如让两个孩子同窗做个伴,陶相以为如何?”
“是前些日子......”陶道常思索了一下,好像有些印象,说:“在行香游艺园与邓易家小子打起来的那位吗?听闻好俊的身手。”
“呃......陶相消息可真是灵通啊。”萧寻章笑得有些勉强,说:“不过是小孩子家闹矛盾,我已罚过他了,还请陶相莫要介怀。”
“哼。”陶道常瞪他一眼:“上梁不正下梁歪,你真该同他一道来听教!”说罢,不等萧寻章答复,便甩袖离去了。
萧寻章也不恼,站在殿外蹭了下鼻子,喊道:“那就先谢过陶相了!”
“王爷。”杨观撑着伞来到萧寻章身边,低眉道:“外头风大,奴才来送您一段。”
“哦,是你。”萧寻章沿着退朝的御道向宫外走去,促狭道:“太后这是急着送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