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正月十五这天,舒行回来了。
很是难得的,他回来的时候手里提了一把包零食,还有两条处理干净的鱼。
吃饭的时候,舒行破天荒地替舒桐夹了几块鱼肉,边说道:“开春我们囝囝就高三下期啦,学习压力大,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要多吃点鱼肉补补啊。”
久违的称呼让舒桐手中的筷子险些落在桌上。
从他进门到吃饭,舒桐没有主动跟他说过一句话。
姜蕙兰知道她心里有个坎,也不劝她。
舒桐没有把碗里的鱼肉夹开,而是一点一点地吃进腹中。
见到这一幕,姜蕙兰鼻子莫名发酸。
想起来,他们一家人已经很久没有想今天这样坐在一起吃饭了。
每次舒行回来,他们父女俩总会以吵架收尾,所以姜蕙兰现在不会奢求他们一家子能其乐融融,只要相安无事,不说话就不说话吧。
吃过饭,舒桐窝在破旧的沙发里,手里拿着手机跟江褚聊天。厨房里,姜蕙兰收拾碗筷的乒乓声时断时续,客厅里没见着舒行,大概是已经回屋里睡觉去了。
感觉到手机在震动,舒桐点开手机,是江褚发来的。
“想看烟花吗?”
看着这条消息,舒桐心中隐隐有所期待。
过了一会儿,江褚又发来一条。
“想不想?”
舒桐回复:“想。”
等了好久,也不见江褚回消息,舒桐正想给他发消息,手机突然咋响。
客厅里,二手彩电还放着中央台联播的元宵晚会,外面的鞭炮声此起彼伏,倒是十分应景。
舒桐接起电话放在耳边,江褚的声音透过电流传来,“你站到窗边,把窗户打开。”
舒桐能透过话筒听见他那边的烟花声响,她不知道江褚为什么突然要让自己把窗户打开,随口问了一句,“你想干嘛?”
江褚没有解释,只道:“你先照我说的做。”
“哦,好。”舒桐撤下身上的毛毯,冷不丁打了个冷战,懒懒地拖着步子走到窗边,望了望外面黑黢黢的天,鼓足了勇气才推开窗户,然后冲那边说:“我开了。”
话刚落,烟花爆炸的声音紧随其后响起,一朵盛大的烟花骤然出现在舒桐的面前,照亮了她所在的整个世界。
手机里,舒桐听见江褚柔声问自己:“烟花好看吗?”
沉浸于这份惊喜,舒桐好半天才回过神,“好看。”
语气中,是难以抑制的激动。
“喜欢吗?”
舒桐下意识点头,想到江褚看不见,忙补道:“喜欢。”
话落,一束烟花紧嗖的一声飞上天,然后爆出一朵花的形状,借着微弱的火光,舒桐隐约看到了路边树下有一道身影。起先,她有些不确定,等第二束烟花在天上盛开的时候,她确定了。
那个人,不是江褚,又会是谁?!
舒桐惊喜道:“我看见你了!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烟花的声音很大,但手机里的声音更大,怕他听不见自己的声音,舒桐不觉放大了自己说话的音量。
厨房里,姜蕙兰听见舒桐的声音,以为她在叫自己,便探出头来问道:“怎么了囝囝?”
舒桐回头,“没事儿,妈,我在跟我同学打电话呢。”
另一边,江褚说:“给你发消息的时候。”
事实上,他今天下午就到了,为了给舒桐一个惊喜,他自己准备了一个下午,从选烟花到摆放方式,全部都是他自己一个人完成的。
楼下,江褚抬头望向舒桐家,瞧见她在给自己挥手,他也挥了挥手,笑眼中盛着烟火的光,而光里,有他心心念念的人。
“你等我!”
说完这句,舒桐按掉电话,拿上外套就往外跑。
姜蕙兰刚好从厨房出来,见她着急忙慌地往外跑,在她身后喊道:“外面这么冷,你干什么去?”
“我马上回来。”
舒桐的声音随着她的身影一齐消失在楼道里。
一路狂奔。
从下楼到站在江褚面前,舒桐用了五分钟不到。
江褚笑着打开双臂,将舒桐稳稳接住,迎面而来的冲击力和惯性让他不住地往后推了几步。
用手在舒桐的背上轻轻抚着,边替她顺气边道:“慌什么,我又不会跑了。”
舒桐扬起头,脸颊被冷风吹得通红。
等气理顺了,舒桐微喘着说:“你怎么不说一声就来了?不是说要明天才回来吗?”
“回来陪我女朋友过元宵啊。”江褚拢紧她的外套,将人牢牢地拥住,“冷不冷?”
舒桐忍不住咂舌,不愧是老男人,说起哄人的话来一套一套的。
她摇摇头,“不冷。”
两人心有灵犀般一个抬头一个低头,两额相抵,呼吸交融。感受到舒桐脸上的温度,江褚拉开外套拉链,将她整个包裹在里面,放低身子好让她的脸能埋在自己的颈间。
江褚今天穿的是一件高冷毛衣,十分保暖,热度透过间隔的衣服渗进皮肤,温得舒桐的整个心房都是暖的。
在江褚身上蹭了蹭,她恶作剧般抬起头对着他露出的小半截脖子吹气。
江褚腾出一只手拖住她的后脑按在自己胸口,用很低沉的声音说:“别闹。”
说话时,他胸腔里心跳动的声音震得舒桐心颤。
她再次扬起脸问他:“你不冷吗?”
江褚摇头,笑着说:“不冷。”
他现在整个心窝都是滚烫的,又怎么会冷?
这天晚上,舒桐陪着江褚在楼下呆了许久,把江褚买来的仙女棒都放完了也不肯回去,直到鹅毛般的雪越下越大,两人才依依不舍地分别。
变故
凛冬既过,初春,乍暖还寒。
高三下期,学习任务依旧繁重。
春季高考过后,更是没有多余的时间可以浪费,能留下的人大多都是决心参加高考的。
半个月没见到李昊和唐霄瀚,等开学见到两人时,舒桐得知了一个意料之中的意外之事,那就是他们在一起了。
当然,这个秘密也仅限于舒桐和江褚知道而已。
在周围人的眼中,两人的相处模式并没有发生什么实质性的变化,跟平时一样,班上的人都已经司空见惯了。
在当时的背景下,两个男孩子在一起谈恋爱并不被大众看好,甚至很多人都对此怀有歧视的心理。所以舒桐在得知李昊和唐霄瀚在一起的时候,除了替他们感到高兴之外,更多的是对他们未来的担忧。
同性恋是一条不归路,而且是不为世俗所接受的。一旦走上这条路,他们势必会受到来自多放的压力,甚至遭到世人的唾弃。
舒桐是最不愿意看到这种结局的,她比谁都希望他们能够好好的。
可世事就是这般变幻无常,且不如人意,往往你越不希望发生什么,什么事就偏要上赶着来。
一石激起千层浪。李昊和唐霄瀚是同性恋这件事的曝光让所有人都措手不及。
劳动节假后,校方收到一封匿名的举报信,紧随而来的,是第二天李昊和唐霄瀚被同时叫了家长。周一的全校晨会上,李昊和唐霄瀚被全校通报批评,并予以留校察看处分。这种处罚方式无异于上个世纪七十年代的批斗大会,将那些‘有罪’之人置于广场上任人凌辱。
旗台上,校长在众人面前大声念着处分决定,而李昊和唐霄瀚就那么直直地并肩站在旁边。
两个人都不矮,瘦瘦高高的,身形站得笔直,就那么接受着来自同学和老师的各种嘲笑,还有来自四面八方的像看怪物一样的眼神。
当时,若不是江褚执意拦着舒桐,恐怕舒桐早就冲上去把那校长痛打一顿了。
舒桐觉得,她从来没有像此时此刻这般憎恨过这些所谓的为人师表的老师,恨不得将他的嘴给缝上,然后再丢进一个空房间里任他自生自灭。
幽闭环境下人的心里承受能力会大打折扣,或者说不堪一击,这是上一世舒桐对付人惯用的手段之一。
那日的红旗下,是他李昊和唐霄瀚最后一次并肩而立。之后,他们就再没有出现在学校过,甚至舒桐都没来得及跟他们说上一句话,就这么彻彻底底断了联系。
一周后,李昊和唐霄瀚的父母陆续到学校给他们办理了转学手续,自此,李昊和唐霄瀚这两个人就像凭空消失了一般,音讯全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