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暮染光时(79)

爷爷知道,你心里憋了很多话,憋了很多情绪,你完全可以发泄出来,但你没有,你都忍住了,这说明我们吟吟慢慢地长大了。

你不会怪爷爷吧,为什么没有早点把你妈妈带回来?爷爷在这里,只能和你说一声对不起。

对不起,其实爷爷这么多年一直都很不理解地在和你妈妈怄气。

以前的很多事发生得都很突然,突然到我根本都来不及去了解事实,就必须接受分离的结果。

我怨过你妈妈,怨过她怎么能这么自说自话就把老院的所有丢得一干二净。

可孩子,还记不记得爷爷说过的一句话,我们不能永远站在自己的角度去看事情,这样延续的时间久了,总会不知不觉就走进误区。

你妈妈当时也很痛苦,也很无可奈何,独善其身只是我们一直以来对她的误解。

有空啊,试着多和她去聊聊。

毕竟你们后面要一起走的路还很长,不要因为一个莫须有的经年误会而耽误以后能变好的生活,知道吗?

爷爷不希望这是写给你的最后一封信,却又很庆幸今年还能有机会来给你写这封信。

淮泽是个好孩子,爷爷看着长大的,有他陪着你,爷爷可以很放心。

以后的路很长,爷爷没法护你走完一生。

如果这不是最后一封信,爷爷还是会尽全力陪你往下走。

但如果这是最后一封信,听爷爷的话,别哭,我们林家的孩子笑起来最好看,同样,要学会更珍惜现在身边的人。

好了,话不多说,都懂的。

爷爷永远会在你身边。

第十九年元旦留。]

写下这最后一笔,林老右手猛然无力一松,钢笔自然摔到书桌台上。

他握了握颤抖的手,深吸了口气,放好笔后,找了个信封把这封信收起来,放进书桌左边的最后一个抽屉。

这事做完,圆满似的,他走到床边,慢慢躺了下去。

这一夜,皎月明朗,清透映照老院,照出了那棵多年庇佑子孙的老树,同样也攀进窗沿,照亮了季淮泽靠在床前,安慰着等到女孩熟睡的模样。

隔天,林钦吟起了个大早,为的是就是给长辈准备早饭。

林老下楼时,看到自家孙女忙前忙后的模样,心暖又心疼。他叹了口气,往餐厅里走。

林钦吟像是忘却了昨天的不愉快,笑着把林老喜欢的薄粥端到他面前,给他把配菜都准备妥当,和平常无异。

老人舒心地笑了,心情较之昨日更为畅快。

所有的事仿佛都翻过篇章。

白天的时候,林钦吟和季淮泽去超市把老院这几天需要的备用品都买齐,回来就碰上季向蕊扛着个烤架往老院里走。

季向蕊磨了好久的嘴皮子,吃晚饭的时候才说动林钦吟和季淮泽两个人一起去。

季老在一旁听得直瞪眼,这小孩今天怎么这么没眼力见,人小情侣两人独处不好,她非得横插一脚要去烧烤。

就在季向蕊下一句“好不好啊”冒到一半时,季老那脚就在桌下踢了过去,季向蕊一愣,和季老对视了眼,当即就把老头给卖了:“知道知道,您的宝贝时鉴也会去的。”

这净瞎提壶,季老吃到嘴里那块红烧肉也给噎着了。

林钦吟笑着解茬:“去去去,明天就出发。”

闻言,季向蕊朝着季老哼了声,一脸“看吧我比您孙子重要多了”的幼稚表情,给季老气得不轻,个皮痒的小兔崽子。

所以隔天,孩子们就集体出发去郊野烤区。

这地方,林钦吟先前没来过,往年冬天时,这里的生意并不好,然而今年有烟花秀的噱头,季向蕊预约地点都费了点脑筋。

找到场地后,季向蕊一个落身,把宝贝似的烤架放到平地上,时鉴就把准备好的易燃碳拿了过来。

从上次游乐园鬼屋那件事后,两个人自打见着,季向蕊就东躲西藏的,以防自己那不争气的心脏再发疯乱跳。

但时鉴的状态看上去比她好太多了,光是外观,季向蕊就实打实地表现出了做贼心虚。

这种场景,不对话似乎有点对不起氛围。所以抱着嘴嗨一嗨无大碍的想法,季向蕊硬着头皮开了口:“那个……”

“哪个?”时鉴挑眉。

季向蕊眼神飘忽,表面上像是在看远处的风景,眯着眼的鬼祟样又像是在盯着某个点看,“听说你的培养计划有变化?”

时鉴没立刻回她,反是沿着她视线方向看了过去,那边正好站了个男的,烫了个锡纸烫,一身灰黑雾霾底的冲锋衣,身高纤长笔挺。

他嗤笑了声,当即回她:“就这点小事,我还要和我娃娃亲对象报备?”

“……”我哪里态度不好,这狗东西莫名其妙又在阴阳怪气什么?季向蕊懵了,也飙升脾气地回他,“你想找我吵架?”

时鉴见好就收,“不敢。”

“你少来。”季向蕊看透了他那套,“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时鉴觉得这话有点好笑:“那你说说,我在想什么?”

季向蕊也不怕丢人,直截了当告诉他:“你这段时间出现在老院,爷爷让你来吃饭,你就乖乖来吃饭,以前我倒是没发现,你这人还挺心机,每次都在我下来之前吃完,我到锅里盛饭次次没饭,还得跟你去院里拿饭。”

这句话她憋了很久了:“你是不是就是想把我拐过去?”

这话入耳,时鉴搬碳的动作一顿,他抵了抵腮,勾唇笑着起身,“你觉得我很蠢?”

“什么?”季向蕊懵了。

时鉴勾手敲了下她脑门,“就拐你,还用牺牲我家饭?”

“……”

这话说得不清不楚,时鉴别再搭理她,搬完碳就转身离开,插兜的走姿懒洋洋地,真跟个到此一游的大爷似的。

季向蕊扶着脑门,细细思考了番时鉴的话,越想越怪,越想越不对劲。

猛地,脑中灵光一闪,他是指她连吃他家饭都不值吗???

气死了,狗东西!

很快,夜幕降临,距离烟花秀还有不到十五分钟。

食材不够后,林钦吟没等季淮泽弄好,自己又去取了些。

她本想着拿袋子装,但鸡翅肉串这样的都是成箱对外供应,小姑娘付完钱后,一个人搬着箱子往烤架的方向走。

奈何天色早黯,除却每处烤架区的耀熠猩光,对向的帐篷位尽数无光漆黑。

林钦吟没戴隐形眼镜,夜下视力实在不算太好,再碰上手上的箱子又硌手又沉重,她眯着眼找了会季淮泽的站位,终于锁定一个背对自己的目标。

林钦吟笑眯眯地加快步子往那走,再快靠近时还抬手要拿箱子去拱,“哥哥!”

都说祸从口出,她这句“哥哥”刚叫完,两股目光随之凝聚在她身上,一股是男人转身后的,一股是从不远处投来的。

冷风将男人身上的男香裹挟袭来,林钦吟窒息得立刻想踩刹车。

但奈何那板鞋打滑,“呲啦”一下,吓得她愣是倒吸了口凉气,箱子往那人身上一撞,两人都踉跄。

“对不起对不起。”林钦吟不管三七二十一,撞到人了就是低头道歉。

但那被撞的男人倒是不甚在意,反倒还有心思替她托一把箱子,玩味意思起来:“是想跟我们一起烧烤吗,妹妹?”

“……”

这话刚说完,林钦吟手上的箱子就被快步走近的季淮泽单手一下托了过去,他牵着她的手,转身要走时还不忘和对方说:“抱歉,打扰了。”

男人多少感受到周旁传来的低沉气息,讪讪笑了下,没多说。

林钦吟一路被季淮泽牵到折叠椅旁,他让她待着不许动,她就真的小雏鸡似的乖乖不动,一直等到他放完箱子回来。

两人坐在相靠极近的折叠椅上。

林钦吟抓耳挠心地想着解释的句子,要说她没看清吗?好像是在添油加醋,但她的确是没看清啊,这难道不算据实相告吗?

于是,“壮士”林钦吟开始第一波进攻,她低低地喊了声:“哥哥。”

季淮泽没回她,只是靠在椅背上,随手开了瓶椅边的酒,没喝也没放下。

这举动倒是把林钦吟搞得有点慌张,这到底是气还是不气,但她还是理亏解释着:“哥哥,我今天没戴眼镜,就这个眼前吧,总有点模糊。”

季淮泽笑了下,依旧没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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