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擎发动,一脚油门踩下去。
霎时间,惯性作用下郑小五一脑袋磕在窗框上,摔了个四仰八叉。
憋着不说话的小女朋友急了,忙扑过去,右后脑撞出好大一个包,又急又恼,却也只敢小声嘀咕着:“会不会开车啊。”
郑小五歇菜了,这一路总算清净了些。
你看,这就是郑瞿徽,自小到大没吃过亏,甭管亲的近的,惹恼了他少不了一顿教训。
除了蒋楚,也就只有蒋楚。
归根结底,他欠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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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那一处纯属意外,蒋楚返回事务所,脸色比下楼时还冷峭。
事务所的一众同事看到老板折返而归,心下定了不少,世界正常,人类和谐。
照例的十点半下班。
蒋楚多心留意了一眼楼下广场,他没在,突如其来的空无和松懈感席卷全身。
说不清在期待什么,又或是在逃避什么。
从地库驱车回家,步入电梯,直升上行。
叮——
提示音响起,电梯门开,蒋楚正在忙着回工作信息。
往前走几步,映入眼帘的是一双男式板鞋,蒋楚抬头,视线由下而上看过去。
郑瞿徽倚着墙,嘴角勾起好看的弧度,他看着她,眸光璀璨,像是一只……等了很久终于等到主人回家的大狼狗。
“来多久了?”蒋楚问。
“不久。”也就一个多小时。
“找我?”她皱眉,连门都不着急开了。
郑瞿徽指了指门边的那两袋食材,“饿不饿。”
“不饿。”拒绝的干净利落。
男人蓦地笑了,将嘴硬的人搂进怀里,缱绻地轻咬着脸颊肉,低声道:“我饿了。”
蒋楚当然挣扎,稍一动就被他抱得更紧,密不透风的紧。
就这还能腾出手在触控面板上输入密码,试到第三次,门开了。
郑瞿徽亲了一口她气得泛白的唇,“你知道的,这锁难不住我。”
“你这是私闯民宅。”蒋楚知道,但她很气。
“嗯,你告我。”真是无赖。
大门关上。
人进去了,那两袋食材被孤零零遗忘在角落。
答案
滚烫的触感比脚步急切。
他吻着她,嘴唇上是被碾碎分解又补汲的薄荷味,不片刻,蒋楚也沾上了他的气息。
她喜欢的,所以抗拒不了多久,潜意识里挣扎了一下,手腕却悄悄缠上男人的颈子。
难舍的吻结束,蒋楚的眼眸蒙上了一层迷离的霭,看什么都不真切,只有触碰最真实。
郑瞿徽比她好不到哪里去,堆积了这些日子的郁和欲灌了铅似的膨胀压迫。
硬生生停下来了,瞬时的刹车痕迹在他心口上剜下两道深印,很不人道。
可有些话若不趁她迷糊时拍板定案,往后只会更难。
你不知道她多会耍赖皮。
“蒋楚。”他低声唤她的名字,比她沙哑无数倍。
炽热的氛围里多了几分不理性的执拗。
蒋楚听到了树木被拉锯的声音,突兀地疼痛感在耳畔炸裂。
许是猜到了他会问什么,他想要什么,所以她不敢应声。
郑瞿徽没给她退缩的机会。
他说:“你知道这意味什么。”
不容置喙的强势和追根究底,他等了很久,也让了很久,该是个头了。
别想再用不拒绝不接受来模糊概念,平白无故地被她玩完一次又一次。
现在,是他不肯了。
比彷徨更无措的是蒋楚对未知的无法预判。
是他吗,她敢吗,结局会好吗,还会比当年更糟糕吗。
好像不会了。
踮着脚迎上去,柔软的唇磕在牙齿上,有点痛但不碍事,她只管吻他,莽撞里带着不由分说的没道理。
她是慌了,囫囵吞枣似的将所有的不确定都吃进喉咙里才罢休。
郑瞿徽任她亲吻,任她犹豫,不催促亦不退后。
答案就在那理,他要她亲口说。
其实他一直都是强势的那一方,蒋楚心知肚明。
掌心由男人的后颈缓缓抚上,短而硬的黑发像一片密麻荆棘,扎着刺着膈应心脏,她抚着玩着,逐渐着迷。
蒋楚意外觉得应景,他们之间的从前种种像极了刀尖上起舞,危险却合拍。
忽然的,某一瞬间的松懈,胡渣的刺拉感落在唇上,她终是对自己投了降。
“不许剪了,这个长度够短了,再养长一点更好。”
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回答了那道未答的题。
这话一字不差地落进男人的耳中,他听得分明,嘴角再不克制扬起。
视线落在她的耳垂上,是害羞后的粉色。
“好,都听你的。”
简单几个字,比承诺更重。
///
蒋楚想让他慢一点,其实她应该更有骨气地叫他住手,薄唇微启,漏出来的是婉转喘息。
原来是身体不舍得叫停。
*爱简直是人类进化史上最合理的客观存在。
解压,放纵,毛孔张开的透气感,大汗淋漓后的每一次呼吸。
蒋楚爱死了被填满的充盈感,失联多年的两个灵魂颤栗着。
很意外的,这份共振甚至打败了凌晨时分的孤独。
真要追究他们之间情愫从何而起,是纯粹为感官折服的兴奋所致,抑或是多年前埋在心底的心动。
算了,谁在乎呢。
回到卧室,翻个身钻进空调被里,只露出半个脑袋,她睁着湿漉的眼睛,隔着被子指挥他去衣帽间给自己拿睡衣。
郑瞿徽依言去了,在里面翻箱倒柜许久,再出来时手里多了件别的。
蒋楚一眼便看到了,霎时涨红了脸。
他手里拿的,正是她口口声声说已经烧了的外套。
吃醋嫉妒,她被抓了个现行,人证物证俱在。
“不是烧了?”
他端详了她脸上的微表情,满是揶揄。
蒋楚开始装晕,紧抿着唇,闭眼不答。
那晚她被哄着半推半就穿上那件外套,屁股被撞得红了大片。
蒋楚是不愿看他的脸,郑瞿徽是怎么都好,只要是她,什么体位,什么角度,他都乐于尝试并付诸实践。
最后是蒋楚吃不消了,她累得要命,一心只想早点结束,早点放过她。
她快疯了,想尖叫想逃跑。
早餐
月朗星稀,浮城的夏夜偶尔能听见几声蝉鸣。
倚靠在阳台上的男人垂眼深思,夜色融不进他的眼底。
指尖缀着一粒星火点子,他也没抽,任其燃着,那缕轻烟被凉爽的晚风吹得摇曳,轻易迷了眼。
郑瞿徽突然忆起五岁那年的夏天。
都多少年没敢往回想了,蒙了尘的碎片刹那涌上脑海,划开一道道旧时伤疤,挡都挡不住。
五岁的小男孩,长得白白净净尤其可爱,眼眸里是不谙世事的天真。
高序闻带着外甥参加了军区的儿童训练营,为期两周。
在那里郑瞿徽拥有了人生中第一套军服,认养了一匹属于自己的小马,得到了一把不再是玩具的手枪……
所有的愿望和不被允许在那个夏天都一一实现了。
得偿所愿的满足让他乐得找不着北,乃至于从训练营被破例接回外公家都没发觉。
高兴过后,是消失不见的妈妈,是肃容哀伤的高家,是腥风血雨的政商较量,是岭南府长达十数载的茶余谈资。
等真正明白死亡意味着什么,那又是很后来的事了。
母亲的骤然离世给郑瞿徽上了人生中最残酷的一课。
原来这世间万物不过交易一场。
你获得了什么,势必会失去什么,无关公平,想反悔都不行。
自那以后,郑瞿徽什么都不要了。
除了她,除了蒋楚。
偏偏遇到她了,幸而遇到了她。
时隔多年,他难得起了点人情贪念。
然而此刻,久违的妄想在切实拥有的当下,郑瞿徽开始复盘他还能失去什么。
大脑中枢的忧患意识启动了。
思前想后,如果等待他的是一道不可避免的单选题,那么这一次,他不再畏惧亦不会犹豫。
他早有答案,很早很早。
捻灭了烟,男人在阳台上待了一会儿,等烟味淡了才进屋。
她睡得很安分,侧躺着,被子滑落至臂弯,瓷白的肩头在月色下愈显剔透,落下几朵娇嫩的红痕,都是他的杰作。
郑瞿徽悄声躺上去,迎面将人搂在怀里,空气里飘来几声呢喃,无意识的,似是推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