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勖忙一撒手,秀风“哼”了一声,气势汹汹跨出门去。
出了门槛,她的一颗心就直往胸腔外面冲,完全顾不得眼前的模糊,她真是奔着命的奔去了爵年的小院儿。
院里很安静,和往日爵年不在家的时候没什么差别。秀风一口气就跑到了房门口,门敞着她却驻足了。扒着门框往里看,只能看到迎风轻扬的帘帐和床边丫头的裙角。
她想了想,轻轻地退去了窗边,只将窗户拉开了一道缝隙,悄悄向里看。
爵年躺在床上熟寐着,安静极了。秀风心里一急,想着他背后都是伤怎么能这么躺着呢?可转念又一想,他心口的伤岂不是更重,难道又能趴着睡么?
想到这里,她那粉红核桃里又开始往外涌金豆子了。
“你都来了,又干嘛不进去?”左勖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秀风赶紧回身,抬手就捂住了他的嘴:“小点儿声,别吵着我哥!”
左勖无辜地眨了眨眼,秀风这才松开了手。
金豆子止住了,可眼皮却又重又痒,她忙抬手去揉。突然就眼前一黑,眼皮子一热,她吓了一跳,忙拿手一扯,竟是块热布巾。
这是被抓住了偷偷掉金豆子?啧啧,真丢人。她撇了撇嘴,胡乱擦了擦眼泪,把布巾又丢了回去。
“不是让你擦眼泪的!”左勖扯过布巾又蒙在了她的眼上:“捂住眼睛,消肿止疼!”
秀风本能的还想往下扯,却觉隔着这块布巾有一双手在轻轻地抚着她的眼睛。那力道很轻,很柔,像是在把温暖揉碎一些再敷在她的痛楚上。
“等眼睛消了肿,咱睁得大大的,仔仔细细来照看林将军,好不好?”
“……哦。”
即便再不识好歹,秀风还是安静了下来,就连心头上的那份焦那份急也慢慢退去了火。
她昂着头,理所应当的享受着左勖掌心的轻揉。而她一旦摒弃掉了那份咄咄逼人,真就只是个甜美文秀的小姑娘。
左勖垂眼看着她,不自觉就瞟到了她精巧莹透的薄唇,而这一瞟便一发不可收拾彻底凝滞了自己的眼神。
往日里这张巧嘴可没少出言伤他,此刻他却觉得这么好看的一张嘴,哪怕说出如何伤人的话,他又有什么好觉得受伤的呢?
如此刚一想罢,他又不由地蹙了蹙眉头。自己这是在胡想什么?难道被一把漂亮的匕首刺了心,心就不会流血了?
他暗自一叹,眼神兀自在空中飘了飘,最终还是落回了秀风弱态生娇的两瓣薄唇上。他脑中无所想,一切都只受心头的一份牵引,他低下头来,慢慢贴吻了上来。
然而秀风只是眼肿并不是眼瞎,即便面前还掩着一块暖布,可还是能隐约感受到左勖的贴近。
她心里一慌,“啊”的一声,夺过布巾,捂着眼,满脸飞红的别过身去:“我自己敷。”
“哦,好。”左勖也尴尬,呼吸局促,手足无措:“那你自己敷。”
秀风心中一片兵荒马乱,是自己想多了么?
他是贴过来了么?
是要吻她么?
他又是怎么敢的?是在捉弄她么?
按说理想中,即便只是有这么一份怀疑,她也应该一把抓住对方的脖子,不由分说先把嘴打歪。可就在方才,她的下意识却只是回身躲开,没有暴力,仅此而已。
“我先回去,改日再来看望林将军,可以吗?”左勖于身后轻轻问道。
秀风连忙点头:“可以,当然可以,你赶紧走。”
“那要我先送你回房么?”
“不要!”秀风如勒令一般一口决绝,随即又温柔了口吻:“我在这儿站一会儿,能自己回去。”
“哦,好,那我走了!”
说完他扭头就走,得亏秀风没瞅见,那真是步伐慌乱,犹似逃遁。
他走了,走远了,秀风知道,毕竟她能感觉到空气明显不一样了。可她还是不敢把眼前的布巾拿开,只保持着方才的姿势,跟尊木雕似的站在原地。
布巾已经凉了,她的心里却是热油烹汤。直到爵年的丫头端着铜盆出来换热水,才发现她还守在窗边。
“小姐?”采薇唤了她一声。
她猛然回神,扯下布巾来,发现眼皮子已经灵活了。
“我哥怎么样了?”
“上过药了,大夫说将军体格好,没什么大碍。只是失血不少,要多加修养,不可劳累动怒。”
秀风点了点头,做了个手势示意自己进去看看。采薇让了道,却又忙来提醒:“大夫说将军……不可动怒。”
“我知道。”秀风心中一愣,想自己平日里到底是何表现,竟让一个丫鬟来提醒她要少作妖?
她进到房中,轻手轻脚,落座于床边。眼前的爵年睡得安详,若不是身上一圈又一圈的绷带,要不是空气中四处弥漫的药味,真就让人误以为他只是睡着了。
此刻的秀风心里怎能没有疑惑。哥他是退婚了么?他不是与青君姐姐青梅竹马么?不是说年底就会成亲么?怎么突然就这么决绝的退婚了呢?这又会是什么原因呢?
退婚?自己不也正在面对同样的问题嘛。
一向冲动的她,难得一次反复衡量诸多考虑。而一向稳健的林爵年,却一反常态的任性妄为了一次。
秀风突然就明白了,或许她根本就不必去问原因,她根本就知道原因。
能够让他们摒弃思维方式,让他们完全背离往日的行为作风,那只有一种可能,他们想的是家里正堂上的那块“忠孝”牌匾。
如此想来,似乎就这么通了。可这样通了,反而绝了她的路啊。她是约好了要私奔的,如此她还怎么走的动?
她站起身来,垂眼看着床上的哥哥,一时之间爱也不得恨也不得。
这时采薇端着打好的热水走了进来,见了她立即颠颠上来提醒:“小姐,大夫说了,将军现在要休息,不可动怒!”
秀风苦涩地笑了笑,连连点头,却不小心把眼泪掉了下来。采薇见这眼泪,不明所以,又忙说:“小姐您别担心,大夫都说了,将军只要多休息不动怒,很快就能康复!”
秀风咬着唇,这把这苦涩的笑更苦了一些。
她站在一边,看着采薇细心周到的帮爵年擦拭身体。爵年只是昏睡,又没残废,可采薇就是把他当个废人一样一点一滴细细的照料。
“采薇,你喜欢我哥么?”
她突然冒出了这么一句,吓得采薇差点没跌倒在地。
采薇的脸上没有丝毫的害羞,只是一个劲的摇头解释:“小姐,您您想哪儿去了?奴婢怎么敢啊!”
“那你为什么对我哥这么好?”
“奴婢是将军的丫头,照顾将军是奴婢的职责。就好比厨娘要做好饭,花匠要养好花,这不都是应该的么。”
“只是职责,不关喜好,是么?”
“当然啊!”
秀风点了点头,若有所思地说:“或许我嫁去南诏,也是职责。”
“那倒不是!”采薇很认真地摇了摇头,上前来一脸诚恳地说:“嫁人哪能类比职责,嫁人可是非常关系到喜好的!”
秀风惊异于她竟然这么认真,当即笑道:“采薇,你似乎很懂欸。”
“没有没有!”采薇惶恐了起来,生怕自己说错了话:“奴婢就是瞎说的,小姐千万别见怪。”
秀风笑了,眼前的这个小丫头总是那么的认真和诚恳,认真的简单,诚恳的干脆。她仿若是在稚言稚语,却又听得人茅塞顿开。
“采薇,如果你的职责有悖于你的喜好呢?”
“啥是贝鱼?”
“就比如你很讨厌我哥,可你的职责却又是照顾我哥,你该如何?”
采薇连连摇头,急得舌头也打结:“没有讨厌啊,奴婢非常非常敬重将军,能够照顾将军的饮食起居,奴婢更是特别特别感激。”
秀风见她回答问题的态度实在是太认真了,忙示意她放松:“采薇采薇,你别紧张,我只是说如果!”
采薇却是依旧劲儿劲儿的:“没有如果。”
“我是说如果有这个如果……”
“小姐,您为什么要假设根本就不存在的事情呢?”采薇撇了撇嘴,有委屈又有不解:“明明不讨厌,为什么要假设自己讨厌呢?”
秀风怔住了,正待深思时,就见采薇欢喜地拐到了床前:“将军,您醒啦?要喝水么?哪里疼么?要叫大夫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