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风也赶忙回身探看，见爵年正虚弱地看她。两人彼此打量，彼此一笑。
“哥，你在偷听么？”她想着先闹一闹：“偷听女儿的私房话，可是非君子所为哦。”
“秀风，其实你也并不讨厌左勖，对么？”
秀风只把笑容凝住：“哥，你想让我把嫁人当成一份职责么？”
“其实你也并不痛恨这份职责啊。”
“可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可这又有悖于你的职责。秀风，有时候退而求其次未必就不是最好的选择！”
☆、别了卿卿
崔知的这一天也不好过。秀风来客栈找他的时候，他知道，他就在房里根本没有外出。他也知道只要自己现了身，就可以立即带秀风远走高飞，可他却没能迈开那一步。
他曾问过秀风如果事态发展到了最后有悖于原先的设想，秀风可愿舍去这里的一切与他远走天涯。秀风很干脆的答应了，他当时还觉得那回应不够过心。可如今秀风真的来了，来赴他俩的天涯之约，可他却犹豫了。
白衣男子将秀风留下的字条送交给他的时候丢了一句：“公子，您应该不会为了一个女人就忘记自己是谁了吧？”
“我自是知道。”
他把人撵了出去，回到房中反复地看那张字条。是秀风的笔迹，简简单单，就如她本人一样。
到了傍晚，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发烧了，他也就没吃晚饭，躺床上迷迷糊糊睡去。
他作了一个梦，梦中青春依旧的母亲一身缟素，血泪交流。他想上前亲近，母亲却又消失了。他正在着急寻找时，秀风出现了，轻轻地拥抱住了几乎崩溃的他。他感到了温暖，方得心安。可突然这温暖又顿散而去，抬眼间秀风已经委在了左勖的怀里。他欲上前争夺，手腕又被人抓住，他猛而回头……惊醒了。
他睁开眼睛坐了起来，房里床边，没有任何人。和过去的每一天都一样，不管梦中有谁，醒来都只剩下他自己。
他一下子就想通了，还有什么会比秀风还重要？他啧了一声，后悔白天怎么就藏了起来，否则此刻睁开眼秀风不就在身边了么。
他忙从怀里取出了字条，单是上面的娟娟小字都让他觉得无比温柔。他下了床来，翻出了包裹，简单收拾了一二。
终于定了决心，他要和秀风走，什么仇啊，什么怨啊，什么该他的，什么要讨的，通通去他娘的吧……他只要秀风。
如此思定，他好生欢喜。抱着收拾好的包裹，坐在床边，等着天亮。
而东方刚一见白，就听房门被人轻轻叩响。其实稍微动一下脑子也知道这不会是秀风，可他心里满满都是心上人，自是迫不及待跑去开了门。
一瞅，又是那个漂亮的白衣男子。崔知的脸瞬间拉了下来，男子倒是很不见外，直接侧身进了屋，一打眼就瞧见了床上的包裹：“公子真要与那女人远走高飞？”
“李诩，你既然称我公子，就应该明白我没义务向你交待任何决定。”
“那是自然。”李诩躬身行了一礼，忙又说：“可属下却有义务提醒公子。您已谋划多年，眼瞅便要行事，若是此时离开，便是前功尽弃了。”
“尽弃了那就重新再谋划。我又不是明天就死，有的是时间。”
李诩笑了笑：“其实属下是来告诉公子，您等的人已经来了。方才她把我当成了店主，让我告诉您醒了之后去河边找她。”
崔知听了连忙拿起床上的包裹就要走，李诩突然抬手拦住了他。崔知一怒目：“放肆！”
李诩躬身说道：“属下只是觉得她若真是来赴约，那完全可以直接在楼下等。可她却改在了河边相见，不是好兆头啊。”
崔知心间一颤，李诩继续说：“而且我见她手中没有任何行李，神色间也满是愧疚。所以公子，稍后见面时，莫要失态了才好。”
崔知愣在了原地，李诩一笑后躬身退了出去。
门关上了，崔知依旧站在原地。他什么都没想，脑子太乱了无从想起，就觉得心特别疼。他是个聪明人，可怜的聪明人。
他坐回了床上，躺下，盖好了被子，努力入睡。
而秀风，就坐在河边等。她等崔知现身，可心里又不想他真的现身。她等的特别耐心，甚至还觉得时间过得太快，怎么转眼清晨就变成了晌午，怎么转眼就到了当初相约的午后。
崔知还是来了，不早不晚，踩着纸条上的时间，如约而至。他自欺欺人的想着赴的是远走天涯的约会，他贪心的幻想自己已经错过了诀别的可能。
然而，当秀风感知到了他的到来回头看向他的时候，那个失落的眼神，已经让他的心先一步掉进了冰窟窿里。
他真想直接扭头回去，可他从来没有过走向秀风相反方向的经验，他的脚总是像有牵引一样去走近他的心上人。
他轻轻地坐在了秀风的身旁，侧过头来淡淡而笑：“我好像又来迟了。”
“不迟，你什么时候来……都不迟。”
这句话和秀风在大牢里说得几乎不差，当初两人隔着木栏双手交叠的画面一下子闪回了崔知的脑海，他忙是一把握住了秀风的手：“既然不迟，那咱们现在走吧。东南西北，天涯海角，你说去哪儿，都听你的。”
秀风愣住了，她不敢去看崔知的眼睛，只把头低了下来。她想先轻轻地抽回自己的手，可崔知却把她的手握得紧紧的：“秀风，咱们不都约好了么？”
秀风哑言了，叫她怎么回答？说自己背约忘盟了么？她是相约远走的发起人，她先提出的，却又是先退出的。
崔知的脸上掠过一丝苦笑，秀风恰巧抬头，看进了心里，陡然间忆起了他们的初次见面。
她总说自己与崔知是青梅竹马，其实是篡了爵年和青君的模式，实际上她与崔知更像是匆匆一瞥入心田，真正的相守与相伴加起来也没有几面。可谁又敢说这几面就不够填满她所有的儿女之情呢？
正在回忆间，崔知将她拥进了怀里，一双温暖的手掌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熟悉的声音贴在她的耳畔：“秀风，如果没有你，当年我就死在枯井里了。可如果你要离开，为什么不让我就死在当年里？”
“崔知哥哥，你别总说死。”秀风挣脱了怀抱，握住了他的手。他的手掌很冰很凉，可明明前一刻的交握还有温度啊。
秀风忙捏了一捏，又低下头来哈了一口气，搓了搓，搓出了丝丝温度之后，她才轻轻地说：“其实细说当年，也不是我救的你。那时候我与我哥背着父亲去猎兔子，我也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落了井，只记得拼命的呼救喊来了我哥。他下井救我，才发现还有你在。你昏迷了，是他把你背了出来。我总说自己的功劳，其实我哪有什么功劳。”
崔知不想听她说这些，这些他都知道，只能一把把她拥进了怀里。
“我感激爵年，可我不能没有你。”
他抱得很紧很紧，他的心事千言万语都说不清，更何况此刻哪有时间让他千言万语。他只能奢求将两人的心贴得更近一些，让心和心懂得交流。
他捧起秀风的脸，求她能看见他眼中的乞求：“秀风，带我走吧，别抛下我。”
秀风看着他，沉默了良久，却终究还是别过了脸去：“崔知哥哥，对不起。”
“别变心好么？”这次崔知只敢卑微地扯着她的衣袖，因为害怕被甩开，害怕手心空空荡荡没有她。
秀风回眼看他，愧疚但也真心：“崔哥哥，我没变心，我喜欢你，从来都只喜欢你。可是……”
“不说可是，不要可是，不行么？”
“我不能自私的只管自己的喜欢。我跑了，我哥怎么办？即便国主不怪罪，我都是林家的污点，我不能成为南诏有朝一日找茬的借口。我爹说过，林氏一门宁死不容有愧。我享受了将门给予的荣耀，我就必须担起这身份固有的职责。有幸的话，命我长刀上战场，如今不幸让我出嫁，我也只能嫁给圣旨上的人。”
秀风说得如此认真，如此哀痛，如此慷慨，崔知脸上渐渐散去了情绪，只有深刻的寒意透上了心头。
他呆了半晌，最后一次乞求：“不能再想想么？自私一次好么？”
秀风摇了摇头：“其实我已经在自私了。你曾问我可愿抛弃一切跟你走，我毫不犹豫就答应了。那是因为我没想过这可以舍弃的一切中还要包括我的姓氏。我舍不掉我哥，舍不掉我爹多年教诲，更舍不掉我的家。抉择的天平上一旦有一边是林家，就再没有什么能与之比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