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方皆是踩着点准时到来,然后骆兰琅和周阳看见了坐着轮椅前来,却仍不掩上位者风采的阿尔芒,那一瞬间他们着实愣了一下。
虽然根据已知讯息,劫囚者和使段霄夫妇复苏者有关系,段霄夫妇和议会有关系,那么阿尔芒也必定也和议会有所牵连,只是他们没想到阿尔芒竟已是义军主事者之一。
但毕竟阿尔芒在狱中遭遇过什么,他们二人都是心知肚明,若不是亲眼所见,他们根本不可能相信这位曾经的首相大人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清醒过来,更遑论出面指挥义军主持谈判了。
骆兰琅和周阳又打量了一下对方谈判的整体阵容,这阵容不庞大,总共就六个人,阿尔芒和他的父亲里德·诺丽芬、两名圣级战力姜怀琰和段霄,以及沈良铭和朱以彤。
阿尔芒和里德站在最前方,姜怀琰和段霄一左一右地护卫在他们身边,而沈良铭和朱以彤则在稍后的地方安静待命,看起来貌似颇为温顺。
但大泽王室一方的高级将领都已得到了内外城哨所的伤亡报告,外城之中的死者共三十六名,其中有二十五都是那两人所杀,伤员之中却无人身上留有他们的招式痕迹。
也就是说,那两人在先前的行动中凡出手必取命,且手段狠辣,每一具尸体上都有两到三处的致命伤,即便有顶级的疗愈师在旁也就不回来,妥妥的。
不过吧,虽然底下的人记住了他们,但骆兰琅和周阳二人却也没怎么放心上,毕竟下手再怎么凶狠也不过是尊级和宗级水平,放在他们的军队里也就是校尉到中郎将的级别,对已臻圣级的他们构不成什么威胁。
相反的,沈良铭两人的出现倒是将他们对议会战力的评估又压低了些。
——只让领头和战将前来,而不带普通兵卒,显然是要走能可速进速退的精兵路线,事关阿尔芒的安危,对面应当不敢留手。
也就是说,议会除了段霄姜怀琰这两个王牌之后,就只剩下朱以彤和沈良铭这种水平的能拿得出手了。
周阳看了骆兰琅一眼,仿佛在说:看吧就这种乌合之众也值得我们畏首畏尾?
骆兰琅依旧不动声色。
他们双方坐到了大泽一方在露天空地上准备的桌椅边上,阿尔芒尚未恢复到行动无碍的程度,里德挪开了一把椅子,将他所乘的轮椅推到了桌边。
周阳刺了一句:“首相先生还当真是好福气,这么大把年纪了还有父亲在身旁伺候。”
阿尔芒温和无害地回应道:“有父母在身旁当然是福气,这一点周将军也同样啊,有一位身为大泽第一高手的长辈助阵,想来一定非常令人心安吧。”
周阳闻言似乎略有不快,但骆兰琅很快打断了这个话题。
“时间宝贵,首相先生还是直说来意吧。”她说道。
阿尔芒便如她所愿直奔主题:“议会愿与贵方讲和,条件是重入朝堂,与两位将军共同辅佐新王,往后种种,各凭本事。”
闻言,周阳先是怔了一下随后冷笑道:“你们当真那么天真,以为神帝冕下能放过你们?”
阿尔芒:“所以得到二位的誓约是议会交易的条件,神帝冕下向来有守信诺之名,”
——既然有守信诺之“名”,那么只要把誓约公布于天下,其为了自身声誉便不会轻易撕毁。
“而议会与神帝冕下也并没有深仇大恨,过去不过是立场差异造成了敌对,如今为了大泽王国的‘繁荣昌盛’,以神帝冕下的心胸,应该会愿意赐予议会一个重新参与国政的机会。”
——“大泽王国的繁荣昌盛”就是石断云的脸面,虽然你们不在意繁荣昌盛,却必然在意神帝那金贵的脸面,那我们就从善如流地把这当做筹码了。
一番商谈之下,骆兰琅察觉到阿尔芒谈及正事时所用的主语一直都是“议会”,而并非“我们”。
于是她试探道:“首相先生不要忘记了,神帝冕下与议会确实无深仇大恨,但与你,却有。”
阿尔芒:“自始至终要与两位和谈的都只有议会,我只不过是欠了他们些许人情,故而替他们出卖一下口舌罢了。两位不用担心,等这件事了解,我与父亲自然就与议会再无关系。”
骆兰琅沉默——议会难道当真连一个能说会道的人都拿不出手了吗?就连和谈都要靠人情借用隔壁首相的口舌一用?
不管别人信不信,反正她是不信的。
早在投入石断云麾下之前,她就已经是个竞逐名利场的老手了,与议会打过多少次交道,其中有合作也有敌对,因此她深知议员之中藏龙卧虎,绝不会说失了个孙昱或者谁,就变成一滩烂泥。
话说回来,即便是当初传出的孙昱死讯,她也并不完全相信,那位议长在她的心中一直都是“生死未卜”,一来是因为没有找到尸体,二来是她知晓并忌惮孙昱的能耐。
况且,虽然她没怎么直接和阿尔芒打过交道,但对方毕竟是曾手握重权的望月帝国内阁首相,若真如他所说是真心“还人情”,那必定不会蠢到暴露议会的弱点。
总而言之,对面在示弱,而且在她看来是很刻意很夸张的那种示弱。
或许他们是有所图谋,又或许是议会和内阁当真在内讧,但骆兰琅更倾向于前者。
☆、芒刺(3)
此时又听了阿尔芒一段巧舌如簧的演说,周阳已经心生不耐并抢先开口道:“不需要。”
——“何必这么麻烦呢?议会不过一群残兵败将,只需灭之,自然可恢复我大泽的‘繁荣昌盛’。”
对他这句高高在上而斩钉截铁的拒绝,阿尔芒却似并没有什么紧迫感,他轻飘飘地说:“这是关系到举国兴衰的大事,还是认真考虑比较好,我们可以五个小时为时限,再定下结论。”
他转向骆兰琅,问道:“骆将军认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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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终,在骆兰琅的主张之下,双方达成暂时的约定,留三个小时的作为考虑的期限。
“三个小时,打了个折啊。”因珀说。
此时阿尔芒等人已经回到郊野上的临时营地,与因珀和章闲会了合。
“正是周阳打的折。”因珀轻声说道,他的嗓子又开始嘶哑了,他的脸庞苍白,却有几分面对自己人才会显露的,含蓄的志满之色。
没错,用的就是离间计,他们如今手上的人力不多,这是最节约资源的选择了,虽然是个老手段,但只要抓准了要害,便是屡试不爽,
章闲制止了阿尔芒继续说下去,并以掌心按在他后颈之处,缓缓灌输力量温养其经脉。
“那不是很顺利吗?”因珀说:“接下来,朱小姐,可以轮到你上场了。”
朱以彤抬起头来,平静柔和的面容之上目光灼灼,她说:“好。”
里德:“那么老孙那边,我会负责对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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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周阳和骆兰琅已回到了大泽王宫之内。
他们走入那飞檐斗拱气势恢宏的主殿,殿中高耸的阶梯之上,一个人歪着头瘫坐在镶金玉的王座之上,正是中毒昏迷不醒的大王子金清。
方才在短促的商讨之后,周阳两人仍是觉得由大王子来做这个傀儡最为名正言顺,至于人仍在昏迷该怎么办?他们会去请生命神殿诊治,若仍救不醒,使些旁门左道让大王子“看起来”行动如常也不是不可以。
在一番和谈过后,反倒是他们自己内部最为暗潮涌动,回来的路上,他们二人各自深思,几乎没有说过一句话。
此时他们屏退了除了大王子那个摆设之外的所有闲杂人等,在宽敞的大殿中相对落座于两张太师椅上。
骆兰琅温声道:“阳儿,此时我们当以大事为重,无论你有何心结,都可以留待往后分解,我向你保证绝不回避。”
她察觉到阿尔芒和议会的挑拨,于是抢先表态,企图在临战之时掐灭这苗头。
在她想来,若周阳的反常是因为得知了圆缺镜一事,她在话语中将自身提前置于过错方的角度之中,便是在暗示“我不知情”;若是别有原因,那至少能让他的态度有所软化吧。
周阳眼神奇怪地看着她:“您觉得我是有心结?”
话说起来,他也曾叫过骆兰琅“母亲”,但这个称呼现在已经很少说出口了,尤其是这次骚乱期间,更一次也没有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