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兰琅感觉到他的态度不对,便没有继续从这个角度硬碰硬,转而道:“我并非打算弃战和谈,这三个小时是我们备战的时间。”
和谈本就是他们几乎不可能做出的选择,若是和了,虽然可得一时太平,但事后必定受石断云和神帝殿责罚,议会给他们的压迫力还远远不到能让他们透支往后前程的地步,这三个小时的考虑时间不过是暂时性的示弱。
那么,大战当前,面对和同僚越发明显的间隙隔阂,她又会如何做呢?
她会旁敲侧击地利用过去的牵绊,来稳定同僚的心,来提醒同僚,他们是“一根绳上的蚂蚱”。
“当年你的父亲也曾假意考虑钱财交易,与悍匪暂熄战火,却是利用‘考虑’的时间筹谋布置,出其不意斩杀匪首,将匪徒一网打尽,”她说:“如今,你当不会输于你年轻时的父亲。”
她所说的是周阳的父亲,前任大将军周谧尚是一名校尉时的事迹,不算出名,却也不是什么秘密。
周谧便是将他们二人牵连得最深的媒介,但这份牵绊指的却并不是继母子关系,而是——共犯。
谋杀丈夫/父亲的共犯。
然而,骆兰琅不会想到,早在她得知圆缺镜中的阳镜在周阳手上同时,周阳也收到了一份大礼——一个证明当初谋杀周谧时所用的毒药仍被骆兰琅收在手上的人证。
要杀死一个圣级后期的高手是何等艰难,于是他们当时胁迫一位出身百黎的巫医逃犯,针对周家的刃金功法调配了专门的毒药,为此,周阳还特地向那名巫医演示过自家功法。
事后他们杀了那名巫医,剩下的毒药也按照约定由他们两人一同销毁。
其实销毁是真的销毁了——骆兰琅得知的圆缺镜一事是真,阿尔芒只是暗中作了些引导,因为她不好蒙;而被送到周阳那儿的人证却是阿尔芒伪造的,周阳还果真信了。
现在骆兰琅提起周谧,非但没有拉近距离,反倒是火上浇油了。
周阳竭力掩饰着情绪的几度变换,最终阖眼平静道:“好。”
先暂时一致对外,这倒是还能忍受,但借助神帝殿的力量,让自己被骆兰琅的人手所包围,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他稍微考量了一下手下的战力,正想和对方说出自己完备的、足以歼灭议会残党的布置之时,骆兰琅突然收到了术法通讯。
骆兰琅道了声抱歉,离开座位接通讯,她转身之后,并没有看到背后周阳那骤然难看的脸色。
从那股术力,周阳可以分辨出另一头是神帝殿的另一位大主教奥维尔,他与奥维尔之间虽称不上仇敌但素有过节,不过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奥维尔为何会在这种时间点上主动联系骆兰琅?而骆兰琅又为何要背着自己与其通讯?
最合理,或者应该说是他最愿意相信的解释便是——骆兰琅早已越过自己和神帝殿做过派出援兵的商讨,此时或许已经到了确认战术的环节了。
这根本就是一个蓄谋已久的坑!
他的心中骤然升腾起一股杀意。
实际上,奥维尔突然联络骆兰琅根本不是因为援军,而是因为那飞贼神妃贝琳达。
朱以彤借由贝琳达所下的那个记号为媒介,好好地整了后者一顿——在朱以彤收到石断云辖制之前,贝琳达并没有和她真正打过交道,也全然不清楚这位昔日天才真正的水准,导致如今一路翻车翻到底。
而神雀宫的主事者兼最强术师特莉斯公主恰好外出狩猎了,其他人不愿意管,就又将贝琳达这个问题丢给了奥维尔,奥维尔有事缠身一时走不开,自然就会去联络身在大泽王国的骆兰琅。
至于骆兰琅接受通讯前要离座,那完全就是礼节性的做法而已。
该说这通讯到来的时机掐得实在是准,如同火种正中煤油桶,这其中有几分是阿尔芒的推算,也有几分算是运气使然。
周阳的手已经伸向了自己的剑柄,眼见这两人之间是山雨欲来之势。
因为闲得无聊自请监控现场,现正藏在殿外守门卫兵之中看热闹的某光明神:就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
他悄悄使了一个小术法,那术法力量微弱但也因此非常隐秘,属于精神术法体系的边缘衍生产物,连个正式名字都没有的那种,其作用是助长负面情绪,若是对心绪平静的人使用,其作用近乎不可察。
但当术者是因珀,施术对象又是压抑着满腔怒火杀意的周阳时,小小的术法即刻爆发出了大大的效果。
周阳心中那飘摇的理智瞬间被冲破,长剑出鞘闪电般刺向骆兰琅的背心!
而骆兰琅对周阳本也怀有戒心,避过剑刃回身同时,修长的手指如爪弓起,以指节叩落于长剑刃面,这一击间竟爆发出如同金石碰撞的声响。
骆兰琅以大局为重,一直示弱迁就着周阳,但她可并非没有脾气。
更何况,既然周阳已亮出杀意,她便只能以暴制暴了。
她细眉拧起,眸光锋利,属于圣级中期高手的威压霎时爆发,她怒喝道:“周阳,你莫要不知好歹!”
周阳冷笑:“不知好歹的究竟是谁呢?”
骆兰琅:“你这是恶人先告状吗?!”
说话间,两人已过十数招,强横的气劲迸发四溢,打碎了殿中金光闪闪的华美雕饰,刺穿了一个查看情况的卫兵的胸口,削落了王座上植物人大王子的发冠。
骆兰琅毕竟修为比周阳高出一截,很快便占了上风,一双指爪明明并非利刃,却逼得周阳的长剑节节败退。
但周阳并无紧张慌乱之色——任你修为比我高上一层,我可是尚有杀手锏呢!
在骆兰琅一爪勾出同时,周阳看准时机祭出了圆缺镜中的阳镜。
有了能化消大部分攻击威力的圆缺镜,他完全可以正面接下这一爪,借此制住骆兰琅一只手获得反击之机。
然而,骆兰琅却是比他更加熟练地扬手取出阴镜。
本是情侣用对镜的圆缺镜又怎会拒绝它的另一半呢?阳镜的防御力顿时消失,周阳猝不及防之下只能仓促躲避,勉强避开了对方的右手
然骆兰琅持镜的左手指尖灵活翻动,以小拇指夹住阴镜,食指中指携锋锐无比的内里如尖刀一般划过周阳颈边。
余劲将一根盘龙柱切成了三截后,在术法加固坚实无比的宫墙上留下了深刻的印痕。
☆、黎明
而周阳的脖子上亦是血流如注,但圣级战士的身躯何其强悍,这种程度的伤远不足以让他丧失战力,他挥剑再刺,双方收起失去作用的圆缺镜,再度陷入缠斗。
骆兰琅已经察觉到了蹊跷——对自己得到阴镜这件事,周阳确实是不知情的,她不认为周阳有足以骗过自己的演技。
她边打边喝问:“你究竟是为什么与我敌对?!”
当年骆家的灭门之祸确实是有周家长辈的参与,虽然并非周谧和周阳这一支,这也是他在周谧身死好几年后才得知的事实,若知道得再早一些,他断不可能放心与骆兰琅合作谋杀父亲。
如今周阳得知骆兰琅已得到阴镜,就更加坚信她私存毒药对自己图谋不轨了,灭门之恨,不正是强大又具说服力的动机吗?
“为什么?你自己心知肚明!!!”
好个“心知肚明”啊,骆兰琅愤愤想道,看来她是只剩下制服对方这条路可走了。
不,没有了骆家的支撑,这几十年她伶仃一人吃过多少苦,走过多少弯路?这一切明明,都是周家欠她的,即便是当年嫁给周谧从而获得的助力,也无法偿还。
事已至此,周阳已不可能再成为一个让她放心的助力,那何必再花大力气去“制服”呢?
干脆,就杀了吧!
杀念一生,她身上气势又凌厉了几分,军装长袍振开,数十柄巴掌长的飞刀自暗袋而出。
骆兰琅以指尖外放的内力操控,飞刀轻灵如落叶飞花,迅疾如狂风骤雨,完美填补了身法之中的空隙,伴随着凌厉的指爪席卷向周阳。
也许是因为人的潜力总归有限,无论战士或术师,皆是修为越深越难再提升,到了圣级境界那种寸步难进的感受就更是深刻,因而周阳未曾想到间隔才不过数年,骆兰琅就又得了这般进境。
飞刀刺入他的双肩与腹部又透体而出,将痛楚与屈辱钉在了他的身体里,最后他倒落地面,长剑脱手而出,骆兰琅致命的指爪直刺向他的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