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更半夜不睡觉在想什么呢?是在想方才的那个黑衣人吗?还是说……”
她走到了羊祜的身旁伸手拍了怕他的肩膀:
“是在想夏侯姑娘呢?”
见辛宪英还能像往常一样和自己谈笑风生,羊祜觉得很不可思议,但既然是除去母亲之外自己最为敬服的唯一女性,羊祜也不打算隐瞒自己的想法:
“也不完全是,侄儿只是想不明白罢了,您说她若真的是夏侯家派来监视我、暗害我的,那又何必将自己的姓氏毫不隐晦的告诉我呢?而且方才她若真的想让我死的话,方才大可以冷眼旁观,完全没有必要大声提醒我……”
说到这里连羊祜自己都开始有些捉摸不透了:
“是不是侄儿想多了?她不过是凑巧姓夏侯的普通女子,根本没有那么复杂……又或者说,她这么做就是为了让我对她产生信任感而释放的烟雾呢?”
看着自己和司马懿一手培育出来的羊祜,如今恰恰因为这层关系而如此纠结,辛宪英忍不住叹了口气:
“哎,你这个孩子天生心机重,又有太傅和我在旁教授你识人、防人的道理,所以会有这种矛盾的想法一点也不奇怪,再加上你涉世未深,很多的道理要结合实际才能融合成你自己的经验。叔母我也曾暗地里试探夏侯姑娘,如果我的猜测没有出错的话,至少她和我们所说的事情并非胡诌之语,至于她到底真的是单纯无邪的少女,或者说善于玩弄人心灵的人,叔母一时之间也难以下决断,这得靠你自己用心去看才行……”
听了辛宪英的话后,羊祜觉得很有道理,他长舒了一口气自嘲的笑了笑:
“也对,想这么多也没有用,反正再过一日我们便到定陶了,到时候也不会再和她有什么瓜葛,她是什么样的人与我没有关系了……”
一日之后,羊衜和夏侯椿一行人顺利抵达了定陶。
在定陶城内,夏侯椿终于见到了他此行想要寻找的亲人四叔,然而也正是因为这位四叔的出现,彻底打破了羊祜对夏侯椿所抱有的最有一丝希望……
因为夏侯椿的四叔,正是曹爽掌权以后备受重用,并且提携至兖州刺史的夏侯威。
如今什么都清楚了,夏侯椿既然是称呼夏侯威为四叔,而夏侯威乃是夏侯渊的第四子,他上面的三位兄长夏侯衡与夏侯称都已经去世,而以夏侯惠和夏侯和的年龄由于夏侯椿不符,只有如今统兵雍凉的夏侯霸具备这个条件,那么可见她就是夏侯霸的女儿。
夏侯威见是羊祜在夏侯椿危难之际出手相助,并且一路护送她到定陶,对此夏侯威非常感激,他特意留辛宪英和羊祜设宴招待。
此时的羊祜为了避免引火烧身,已经不想再与夏侯家的人扯上任何关系,因此打算推辞。
然而令他难以理解的是,正当他准备开口婉拒夏侯威的邀请并打算即刻和叔母回去之时,他身旁的辛宪英居然开口答应了夏侯威:
“既然夏侯大人一番圣情,妾身和祜儿也不好推辞,只好打扰了……”
即使对辛宪英答应留下来的举动怀有很大的疑虑,但是羊祜还是尊重了她的决定。
为此夏侯威非常高兴,而更为高兴的便属夏侯椿了……
因为她可以与羊祜多相处一段时间了。
酒宴之上,夏侯威见羊祜年纪轻轻就博学多识、文采斐然,又善于言谈,便在言辞之中流露出对羊祜由衷的欣赏:
“依我看叔子的才能异于常人,将来一定会有番非常人的作为。”
事实上说出这番话的人夏侯威并不是第一个,就连一向很少给人下定论的司马懿,也在收羊祜为徒之时断言他非池中之物,之后羊祜的名声越来越大,甚至是超过了主掌羊家一族的羊发,受到了当世很多名士的赞誉,但对此羊祜始终表现的很谦恭,这次也不例外:
“夏侯大人过誉了,在下不过是个还不成熟的普通书生罢了……”
在和羊祜聊天的同时,夏侯威瞟了瞟躲在暗处偷偷观察羊祜的夏侯椿,笑着问羊祜说:
“不知叔子你现在是否有婚配呢?”
羊祜如实答道:
“回禀大人,家中尚没有给在下定婚事,不知大人为何有此一问?”
一听羊祜还没有成婚,夏侯威当即对羊祜说道:
“那就好,实不相瞒,我这里正好有一个年过及笄的女子也是尚未婚配,而且知书达理、贤良淑德,最为关键的是,她对叔子你可是情根深种啊。”
话讲到这里羊祜认为夏侯威的意思已经很清楚了,然而还没有等他开口将话题扯开,夏侯威便自作主张的继续说道:
“我这个侄女从小和我们分开,与她母亲相依为命,他父亲远在雍州统兵没有办法把她接过去,所以才把她托付给我照顾,本来她的婚姻大事应当由父母决定才是,可是今日我觉得这件事我可以做主……”
(五)
“夏侯大人……”
羊祜认为自己若是再不阻止他说下去,恐怕自己接下来会更加被动,所以尽管知道这样不合礼数,但为了避开夏侯威的话题,他只能硬生生插嘴打断了他。
“你先听我把话说完……”
然而他这么做是徒劳的,因为夏侯威对羊祜的打断根本就不予以理会:
“自从你在成武把椿儿救了之后,她就对你芳心暗许了,我这个做四叔的从来没给她做过什么事情,今天想替我二哥给她定下这门亲事,不知叔子你意下如何?”
这门亲事对于羊祜来说绝非是普通的婚嫁那么简单,他很清楚一旦接受了和夏侯椿的婚事,那就意味着自己将会与以夏侯霸乃至整个特夏侯家族扯在一起,这让他很难向自己的恩师司马懿交代,更会打破辛宪英所划定之“两不想帮、置身局外”的立场思想。
正当羊祜苦思冥想该如何拒绝夏侯威又不使局势恶化的方法之时,坐在他身旁席位上的辛宪英再度做出了让羊祜万万没想到的举动……
只见跪坐于蒲垫上的她直起腰身,笑容满面的对夏侯威说:
“夏侯大人此番话真是说到妾身的心坎儿里去了,这一路上和夏侯姑娘相处下来我们都很喜欢她的聪明乖巧,再说我们家祜儿也该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了,夏侯姑娘她是仲权将军的独女,家室门第正好和我们祜儿相当,我看就这么定下来了吧。”
眼看羊祜脸上的情绪有些绷不住了,辛宪英一面用眼神示意他先不要激动,一面继续对夏侯威说:
“虽说儿女的婚事一般是要由父女来做决定的,如今祜儿娘亲不在这里,我想我这个做长辈的可以替她做决定,若是她在也必然会很高兴的。”
一听辛宪英赞同羊祜和夏侯椿的婚事,夏侯威显得非常兴奋,他连连拍手叫好道:
“好好好,既然辛夫人也认为他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那依我之见,不如今天就把婚事给定下来吧,随后我再派人去长安,将这个好消息告诉仲兄。”
酒席之上辛宪英和夏侯威就羊祜和夏侯椿的婚事相谈甚欢,而唯独羊祜从头到尾一言不发,一头雾水的他在散了酒席之后马上来到了辛宪英的房间内,询问她白天的种种反常举动。
“叔母,您为什么要擅自替祜儿决定和夏侯姑娘的婚事呢?”
看着满脸疑惑甚至是有些怒气的羊祜,第一次在自己面前表露出如此着急的模样,辛宪英早就知道羊祜一定会来找自己,所以一点也不感到突然,而是笑着反问羊祜说:
“怎么?难道夏侯姑娘不好吗?她漂亮又贤惠,家世背景也没的说,配你绰绰有余吧?”
可羊祜在意的并不是这个:
“叔母,难道您不知道现在魏国朝政的局势吗?老师他与曹爽现在的实力对比已经出现了悬殊的态势了,而我们羊、辛两家又保持中立,夏侯霸本就是曹爽集团的新心腹,若是我迎娶了他的女儿,那不就意味着我们两大家族正式投靠曹爽了吗?”
对此辛宪英解释说:
“祜儿,那你又明不明白曹爽为什么会如此煞费苦心的设计这出局吗?”
羊祜答道:
“祜儿自然明白,曹爽为了积攒自己手中的实力。”
辛宪英摇了摇头:
“说的还不全面,曹爽是贪婪而又控制欲极强的人,他不可能允许长期中立的,这次是他要给我们羊、辛两家一个台阶下,同时也意味着这是最后一次投靠他的机会,如果你拒绝了夏侯威的提亲,那么就等于告诉曹爽要和他划清界限,到那时恐怕曹爽会想方设法的对付我们羊、辛两家,而你的老师司马太傅又在朝中失去了权势,他是没有办法庇佑我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