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辛宪英的话讲的现实了一些,但这现实也是摆在眼前不容忽视的,这让羊祜一时之间无所适从,方才的情绪也渐渐因为辛宪英的话而冷却了下来。
“祜儿,叔母知道你对你的老师、对整个司马家抱有的是什么样的一种感情,不过你并非是独自的一个人,你的一言一行都干系着羊、辛两家,万事你总要以家族的存亡为重啊。”
这句话辛宪英的口吻说的很重,羊祜也意识到了自己已经没有选择的余地,只能苦笑:
“没想到当年姐姐所要面临的抉择,今天又要在我的身上重演了……”
辛宪英像以前一样伸手拍了拍羊祜的肩膀安慰他说:
“不一样,当年你姐姐是在已经心爱之人的情况下被迫作出了痛苦的决定,而祜儿你现在并没有意中人,更何况依叔母看,夏侯姑娘她也是个好女孩,你们……”
一直躲在门外偷听的细作将辛宪英和羊祜的对话一字不落的转述给夏侯威听,夏侯威非常显得非常高兴:
“幸好羊、辛两家还有辛宪英这么一个明白人,如果羊祜拒绝这场婚事的话,我就要秘密除掉他们二人了,羊祜是个难得的人才,若是能够为大将军效力的话是再好不过,我也不想取他的性命,这下子大将军和仲兄,以及椿儿应该都可以放心了……”
说到夏侯椿,夏侯威始终还是有些不放心,他嘱咐自己的心腹道:
“不能让椿儿知道这件事,之前就是担心在她那里生出波折,所以才会瞒着她故意安排人假装成山贼将她驱赶到羊祜那里,如果一旦让她知道真相的话,后果可就难以预料了……”
夏侯威没有想到,在他和心腹说这些话的时候,因极力促成自己和羊祜婚事而对夏侯威心存感激的夏侯椿,此刻正端着亲手做的补品站在门外侧边,将他们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她本以为自己在失去母亲之后终于又得到了温暖的亲情,却没想到自己不过是试探羊、辛两家是否忠诚于曹爽的工具罢了,就连自己的亲生父亲,也不过是利用自己而已……
想到这里,满脸绝望和失落的她,端着补品转身默默的离去了……
已经过了寅时,可躺在床榻上没有换衣服的羊祜却始终睡不着,他双手抱着后脑勺仰望着上方的天花板,仔细回想着方才辛宪英和自己所说的话。
正当他想这些事情而入神之时,门外传来了轻轻的敲门声……
羊祜觉得很奇怪,都这个时候了怎么还会有人来找自己,心怀疑惑的他从床榻边上坐起身,然后走到了门边将门打开。
然而站在门外的这个人却令羊祜着实吓了一大跳:
“夏侯姑娘?”
还没有等羊祜惊讶太久,他就注意到夏侯椿的脸色看起来很难看,似乎有什么心事,于是出于关心的他开口问道:
“夏侯姑娘,这么晚了你还不休息,找在下是有什么事吗?”
低头紧咬下唇的夏侯椿,在做了很大的思想斗争之后,终于抬起头对羊祜说:
“羊公子,事情演变到这个样子我真的感到很抱歉,都是因为我太过天真和单纯才会被人利用,害得你也无端被卷了进来。
“夏侯姑娘,你……”
“我们之间的婚事不作数,明天一早你赶紧和辛夫人离开这里,就当一切都没发生过……”
夏侯椿的话让羊祜有些摸不着头脑,在他来看如果夏侯椿是为了要和自己成亲才来接近自己的话,那么现在她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为什么在又改变初衷了呢?
(六)
这一夜羊祜都没有合眼,本来他的心因为要和夏侯椿成婚就已经很乱了,可是夏侯椿对自己说的那些话,让他的心更乱了。
从来没有经历过男欢女爱的羊祜,开始对婚姻产生了恐惧和忐忑。
他不知道自己所看到的到底那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
到了第二天,这种忐忑被放大到了最大化……
辛宪英和羊祜准备向夏侯威辞行,然后回去和蔡珏详细商议之后再和夏侯威、夏侯霸确定具体的婚典日期和细节。
在辛宪英和夏侯威就这件事商量的时候,羊祜的耳畔一直回响着昨天夜里夏侯椿对自己所说的话,可是从夏侯威的反应和态度来看,似乎这一切并非是真的。
如果不是自己在梦中所遇到的幻境,那么就是夏侯椿在故意戏弄自己。
想到这里羊祜不禁露出了自嘲的笑容,他认为自己真的很蠢,事情都已经到了这个份上了,他居然还在对夏侯椿抱有希望,看样子自己真的是涉世未深。
最终夏侯威和辛宪英就婚事的大致情况达成了共识,然而就在辛宪英和羊祜准备向他告辞离开之时,他们却看到家老慌慌张张的跑到了夏侯威的耳边对他小声嘀咕了什么。
本来满面红光的夏侯威,在听到家老的耳语之后表情立刻大变:
“你说什么?椿小姐她居然不见了!?”
他的这句话马上引起了辛宪英和羊祜的注意,尤其是羊祜,在听到夏侯椿失踪的消息后,连自己的瞳孔都放大了,已经走到门口的他当即回头,口吻焦急的质问家老说:
“家老,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手足无措的家老面对夏侯威的责难和羊祜的质问,感到非常的无辜:
“小人也不知情啊,早上起来侍女去椿小姐的房中伺候她梳洗,可是不管侍女怎么敲门都得不到回应,于是侍女便推开门走进屋内,可椿小姐她已经不在屋里了……”
说着家老将手中的一方布帛举了起来:
“我们只在案面上找到了这个……”
羊祜下意识伸手一把将家老手中的布帛抢了过来,随即便摊在手掌心中看,结果在上面发现了一段话:
我虽然是夏侯霸之女,但久居于乡间还是不习惯官宦之家的生活,思前想后还是决定回谯县陪伴在母亲的陵墓旁,至于与羊祜公子的婚事就此作罢,希望他能够找到更加合适的女子相伴终身,我将会一直为你而默默祈愿……
看完夏侯椿的亲笔留书之后,羊祜陷入了惊愕和沉默:
原来昨天夜里她来找自己所说的话,是真的……
“这个臭丫头,居然胆敢……”
而夏侯威在看到夏侯椿的留书后则气得将布帛扯得粉碎,他差点将自己内心真实的想法说了出来,还好及时察觉到了辛宪英和羊祜在场,从而加以收敛,转而改口说道:
“居然胆敢把婚姻大事当成儿戏,你这么做让我和父亲的这张老脸往哪里搁?”
说罢他装模作样的对羊祜和辛宪英道歉:
“椿儿这丫头自小没有得到我们的管教,在乡野里散漫惯了,她可能是一时之间想不通,请辛夫人和叔子给我一些时间,我一定会把她找回来,并让她如期和叔子你完婚的。”
此时的羊祜所想的并不是自己和夏侯椿的婚事,更不是自己日后应当如何面对司马懿以及整个司马家族,他所想的只有一个:
那就是为了自己不受利用成为政治联姻的筹码,放弃名门望族生活的夏侯椿……
在和辛宪英离开定陶,按照原定计划返回洛阳的途中,羊祜始终对夏侯椿放心不下,以至于一路上都是心事重重。
他心想夏侯椿已经表明了自己的态度返回谯县继续过着以前的生活,可是夏侯威定然是不会就这么善罢甘休的,他一定会派人再去谯县把夏侯椿抓回来,在这个过程中若是夏侯椿坚决不从的话,真不知道只被夏侯霸、夏侯威视为工具般利用她会遭到什么样的待遇。
羊祜越想越觉得不对劲,骑马行走在马车旁的他突然勒紧了缰绳止住了马蹄。
坐在马车内的辛宪英听到车外有马嘶声,于是便伸手掀开了布帘看向了停留在原地的羊祜。以她对羊祜的了解,辛宪英很清楚羊祜心里在想什么,又做出了什么样的决定:
“你真的想好了要这么做吗?”
沉默了一会儿之后羊祜抬起了自己的头,口吻坚定的回答:
“既然已经被这样的命运扯上了,那我也没有逃避的理由,这是我的命,也是她的命……”
话音刚落羊祜调转马头朝向了南方,挥动着手中的长鞭向谯县的方向飞驰而去。
看着马蹄扬起的烟尘逐渐消失在自己的面前,辛宪英收手放下了马车侧窗的布帘,转而对赶车的马夫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