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此番前来,皇上并未指望着凌阳真能想出治理水患的法子,毕竟是个女儿家。皇上主要目的还是借凌阳的手来斩断朝堂这些纷争,她是最好的人选。
其实朝堂之上,又有几人真正在乎丽都百姓死活呢……
凌阳无奈地揉着眼角,这么多天,她从未睡过一天好觉,甚至在梦中都会梦到洪水,而她动不了,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每每醒来,一身冷汗……
昨夜又一夜未眠,她按住仿佛在跳动的太阳穴,刚要回屋休息,苏言却拦住她,欲言又止。凌阳示意他说后,他深吸一口气:“虽然上次从郡守府中搜查银两,可郡守大多资产其实……其实藏匿在丽都最大的……最大的青.楼中。
他利用皮.肉.生意将钱运转……这……”剩下的他没说完。凌阳也都明白了。
合着这郡守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将家产藏于青楼,哪怕有朝一日事发,只要朝廷不敢查,他又有太子护着,拿出些那里的钱便可摆平,而剩下的,可管他后半生无忧。
凌阳缓缓点头,拍拍那位官员的肩:“你放心,本宫必定严查,不怠。这些事,无论何时何地,都要查。严查。为官应为民。官若轻民,何以为官。
苏彦玉,你很有想法,很有才华,不要让这些墨色,污了你的白玉之名。望你如你的字般,一生如玉。”
她没有什么华丽虚浮的承诺,只是简单的告诉他,她一定会查。不知为何,年轻的官员的心,一下子就信了,安定下来。他弯腰弓手:“谢,公主。”
在丽都当官的他,初入官场便已尝尽黑暗苦涩如今壮着胆子说出来,何尝不熟一次赌博,赌这世道还有光亮。
其实水患之事已算有了解决方案,而凌阳也已代表朝堂将所有赈灾物资悉数下放。郡守的家产,其实牵一发而动全身,牵连甚广,她本可以不趟这趟浑水,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她又不走仕途。可她管了,说明,他赌赢了。
后来的后来,当初这位年轻的官员终于有机会站在京城朝廷的大殿上,向凌阳道一句谢时,他才真正明白,这一抹光,对当年他来说,有重要。原本他在丽都这样的地方,可能一辈子也不能施展宏图,终生被欺压,怀才而不遇。
因为凌阳的到来,改变了他一生的轨迹。那个人告诉他,希望他,一生如玉。
犹似故人
“这样真的可以?”
与镜中俊俏的“少年郎”对视,凌阳叹了口气,看向一旁拍手的珠云。
珠云笑笑:“当然了,公主。奴婢这还是和离修学的呢。”
无奈地扯扯领子,凌阳从一旁拿起白底水墨金印折扇一展,遮住女子偏柔和的下颚线,镜中只能看到刻意画陡的英气的眉峰,稍淡化女子盈盈的眸子,头带金冠,身着兰绣白底暗纹长衣,外罩一件同色薄披风。足下一双薄靴,单手附在后,一手用折扇半遮脸旁。好一个偏偏少年郎。
与穆清着白衣带给人的感觉不同,凌阳五官更加柔和,经一番装扮后有一种雌雄莫辨的少年美感,还带着些明媚朝气。
“我若是为男子,那还有他穆清什么事情。”凌阳刻意压低声线,过过嘴瘾。珠云在一旁偷笑
……
夜晚,丽都中心最大的青楼并未因为大水而受影响,想想也是,原本来青楼的便是些纨绔公子哥,民间疾苦根本碍不到他们。
“这位公子,您可是要哪般姑娘作陪?”老.鸨一见凌阳便迅速判定这可是个富贵人家的小公子。
凌阳轻轻咳了一下,压低声线:“我随意看看。”
老鸨眼神转了转,微微向前,身上那股浓郁的脂粉味儿让凌阳不自觉向后:“正好,咱们今晚正在竞拍。”
“竞拍?”凌阳问道。
“就是一些雏儿。您如果想要干净的,可以竞拍。您要不那边请?”老鸨手指向一片区域,那里坐满了人,正对舞台,舞台上是各色美人,丝竹声响。
台下的人交头接耳把酒言欢,似乎都对竞拍很感兴趣。人多的地方线索才会多,也方便浑水摸鱼。凌阳略一思索,点点头。
其实年少时,因为好奇,她没少男装混进青楼,只是那时还小,特征不明显,好装扮。如今倒是废了好大一番力气。
坐下后,她便假装饮酒,实则支起耳朵留意周围人说的话。今晚她让珠云从另一侧偏门去打探消息,故未跟来。
“你听说了吗,凌阳公主来这儿了。”一个醉醺醺的声音传来。
紧接着,一个略显轻佻的声音答到:“可不吗,皇上派来的。对了,你们说,她会不会发现……毕竟敬川他们都已经被接走了。哼,就咱们们几家老头子迂腐,不敢接我。非说在等两年风头过了。”
凌阳微微凝眉,隐隐感觉“敬川”这个名字有些耳熟。紧接着那道醉醺醺的声音说:“可不,要我说,不就是一个科举吗,皇上早就忘了,再说,咱还有太子罩着呢,
不说这些,看美人,看美人……”
“……”一口酒差点没咽下去,凌阳顺顺自己被束胸勒得发疼的胸口,心下了然。这些公子哥,就是当初科举雷同,被皇帝罚到丽都来兴修水利的考生们,看这架势,别说造福百姓了,对他们来说,待在这里,仿佛都是天大的委屈。
心中不禁荡起一丝浊气,忍住冲上去的冲动,凌阳再心中暗暗盘算,回京可得好好向皇帝汇报一番……又觉得有些悲哀,对这些权贵子弟来说,他们并不觉得科举需要公平一般……也不觉得自己做错了。
这时,一道嘹亮的声音从台上传来,正是刚才接待凌阳的老鸨:“各位,今晚啊,还有个特别的礼物……”她神秘一笑,想必这个“礼物”又是哪个美人吧。凌阳垂眸,没什么兴致。可不多时,台下忽然传来阵阵惊叹。
凌阳不经意一抬眸。只见台上不知何时放下透白纱幔,在台上微微漂浮,隐隐透出暧.昧。纱幔后,是一道丽影,透过缝隙,能看到,这人虽然很瘦削,但比之前的女子都高出不少,从体态来看,应是个男人。
他垂着眸一步一步缓缓向前走,渐渐从纱幔中显露出全貌,他全身只披了一件薄如蝉翼的薄纱,肤如冬日白雪,薄唇似雪中红梅,未着鞋袜的双足珠圆玉润,每走一步,白皙的脚都仿佛踩在人心上。
因着是垂眸脸上的表情看不真切,却也足够勾人,那是一种雌雄莫辨的美。台下的人都傻了,凌阳也不禁挑眉,忽然那个美人似有所感般忽然抬头,眼神直直看向她,然后勾唇一笑。
凌阳的瞳孔狠狠一缩,手中的酒杯差点拿不住。
像,太像了。这双眼睛……
她的心跳猛地一窒。那双闪着光辉的眸子仿佛带她回到从前……她好像又看到了那个跟在她身后喊“姐姐”的男孩儿。
场下已然开始竞拍,一百两、二百两……
也许就是一刹那的事情,几乎是情感快过理智,多年以后凌阳还是会想,如果当初她没有喊价,会怎么样。可是,也许再重来一千次,在他抬眸一笑的瞬间,冥冥之中理智就早已注定输给情感。也许只是当时烈酒上头。
凌阳扬声:“五百两。”想了想,又补充道:“黄金。”
到这个价位,基本就是从京城贬那几个纨绔子弟了,一个紫衣男子似乎还要加价,旁边蓝衣男子按住他的肩:“别加了。老爷子给的钱本就不多。而且……这儿毕竟不是咱的地界儿,
为了个小倌儿不值得。等回了京城,咱们……”
那紫衣男子斟酌一番后,颓然放下手,狠狠瞪了凌阳一眼甩袖离去。旁边几个公子哥互相使眼色跟他一起走,只有蓝衣男子的眼神在凌阳身上定了定,若有所思。
“恭喜这位公子,获得佳人初.夜,后续事宜咱们下台商量。”随即她带着那位小倌下台,一路上几乎所有的眼睛都吸在他身上。
老鸨找了一处僻静的地方,问凌阳:“公子,您是在这里共度良宵,还是……”
凌阳笑笑:“我不只要一夜。”
那名小倌从勾唇一笑后便又垂着眸子,听到这话,身形似乎一顿。
老鸨似乎也一愣:“这……您也看到了,很多客官都想……”
“再加二百两。我买他一生。怎么样?”凌阳语气平常,似乎在谈论今晚的饭菜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