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吸一口气,老鸨细细打量凌阳的装扮。凌阳感受她的目光在她身上打转,庆幸今天珠云给她穿金戴银,俨然一副富贵浪荡公子哥。
半晌,老鸨一拍手笑得胭脂水粉似乎都要在笑纹中抖落:“没问题没问题,能遇见您啊是他的福分 ,良辰美景莫辜负了。小九,快跟这位公子回去吧。
公子……您看这钱……”
凌阳变戏法似的掏出厚厚一叠银票:“黄金不便运输,这是定金。明日,我变派府上的人来将黄金运来。”
见老鸨似乎心有顾虑,凌阳微微一笑,压低声音:“都在丽都,讲个“信”字,而且……郡守大人托我向您带个好,他说他已有万全之策,那个劳什子公主碍不到他,叫您放心。还有,他很想念您呢。”
鲜有人知道这老鸨其实已经跟了郡守很多年,不过因是风尘女子,不便娶进门。凌阳之所以知道,是因为在郡守府中暗阁中,发现两人定情信物与信。
老鸨脸色一红:“既然都是一家人,一家人。不计较这些了。”随即将叫小九的小倌推到凌阳怀里,凌阳做戏做全套,一把揽住他,眼神肆意又轻佻地大量他。将那股子纨绔劲儿扮了十成十。老鸨见了喜笑颜开地拿着银票离开。
老鸨一走,凌阳便放开他,随即解下披风把他裹起来,在前面系了个蝴蝶结。抱在怀里才发现,他其实比自己还高出不少,倒也是瘦得厉害。几乎没什么肉。他应还是少年,以后还会长高。
少年怔愣地抬眸,眼神里流露出迷茫与无措,像是丛林里迷失的小鹿。大概是周围的灯红酒绿迷了眼,凌阳仿佛看到年少时被她调戏的穆清,她偏头对少年说:“虽说夏日,晚风也磨人,别着凉。”说完便向前走。走了两步却发现少年没跟上来,
她扭头发现他又垂下眸子,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她好脾气的转身找他:“怎么不走?”
少年抬起眼,眼睛里流动着神采,他扬起唇角小声说:“我、我以为你不要我了。”
轻轻敲他的额头:“傻不傻,我可是花了大价钱啊。”她语气中带了点调笑,却不夹心疼似的,“再说,谁不爱美人,嗯?”
说完她拉起他的手腕:“走啦,刚刚那个妈妈不是说了吗,良辰美景莫辜负了。”她语气略带轻佻却不令人生厌,反而是一种爽朗。
凌阳自小读书读到“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深信不疑,面对好看的少年便喜欢调笑两句,活像个小女流氓,穆清就是最大的“受害者”。后来有一次皇上和她讲了两个时辰的女戒女规,她才收敛。
再加之日渐成熟,头上顶着嫡公主的名号,是荣耀,也是枷锁。
如今到丽都,她仿佛一身轻松,回到当年无惧无畏,肆意盎然的年华。
少年的耳尖发烧,在夜色中看不真切,他又小声说:“不一样。你看我的眼神不一样。”不是那种污浊,而且实实在在的欣赏,空明清澈。
觉得少年的话也挺有意思,凌阳笑着牵他坐马车回府。进了府中,本以为他会问,或者惊奇,谁知他什么都没说,安安静静的样子。
珠云迎上来时刚要汇报,被凌阳牵着的少年一惊,尖叫:“他、他、他他他他?!!!”
凌阳捂住她的嘴:“嘘——查到了吗?”
珠云愣愣地点头。凌阳放开她:“我去安置他。别声张。到时候再和你解释。”
说完也不管珠云惊掉下巴的样子,牵走了少年。府上其他屋子还没收拾,凌阳暂且把他带到自己屋中的外间,想着反正自己今晚得去处理事情,也不睡,就让他先睡在这里。
一番安排后,刚转头要说话,却见少年面色潮红,似乎有些站不住。贝齿紧紧咬着殷红的薄唇,不让自己发出呻.吟。
“……?”凌阳似乎明白了些什么。一般这种情况,老鸨都会给他们都会事先服春.药或者嗅熏香,增加情.趣。大家都心照不宣。
无奈地扶额,凌阳扶起他:“走吧,冲凉水去。”又扭头朝外喊:“珠云,打凉水来——”
在门外窥探许久的珠云立马去接凉水,识时务地压下心中疑惑,两人一起将少年放进桶里后,珠云在外等候,凌阳摸摸少年软软的发丝:“我先出去了。”谁知刚要走,少年的指尖牵住她的袖口。带着些难以言喻的脆弱。
凌阳眯眼,简短道:“别多想。药劲儿过了就出来。衣服在旁边放好了,别着凉。衣服可能不太合身,过两天带你去订。”
出了房门,晚风习习,吹散酒意,凌阳有些懊恼自己的冲动,买回来个大活人。珠云冲上来,竭力压低声音:“公主,这怎么回事?”
凌阳揉揉眉头,将事情三言两语讲清楚。珠云的嘴差点合不拢:“那、这么多银子咱们从哪儿拿,咱们出门没带这么多……”
她这句话,把凌阳逗笑,胸中的懊恼也散了不少:“她怕是收不到钱了,你不是找到了吗。我这儿还有他们的书信往来。明天,咱就去查封。”
珠云点头:“的确找到了金库。那……以后怎么养啊……这,这,这……”
凌阳笑起来:“咱们公主府还差这点儿银子?”
“您知道奴婢不是这个意思!”珠云直跺脚,“再说了,世子那边……”
凌阳呼吸一顿,略显烦躁地摆头:“我对那少年没那种意思……我……再说出门前就和穆清说了,从此男婚女嫁各不相干,我当时是真的很生气。
我们的事情……不好解决。也不应该牵扯到他。”
“行了。此事容后再议,我到时候问问他的意思。”凌阳轻描淡写,想了想,有严肃下来,低声说:“他……心思挺敏.感的。你别在他面前说些不该说的。平常对待就好。”
珠云俯身:“是。”凌阳身上,总带有超脱女子的淡然与洒脱。仿佛什么事情都不能碍到她一般。可实际上,珠云知道,凌阳烦心的事情,不会显露出来。她留给别人的,似乎总是那明媚的模样。
两人沉默片刻,房门被缓缓推开,是少年。凌阳看了看他的脸色,确定已经没事了,就说:“好了,进屋吧,我马上进去。”见少年似乎有些戒备地看着珠云,眼神怯怯地,
便说:“珠云,你先回去吧。明日照常。”见珠云的眼神飘忽,凌阳揉揉眉心:“放。心。就是问他几句话。”珠云这才晃走。
……
室内,少年坐在床上,腿上盖着薄被,身上披着披风。凌阳搬了把凳子坐在床前,斟酌着开口:“我……嗯……你……你以后打算怎么办?”
少年凝视她半晌,偏头:“您不要我了吗?”语气中似乎还带了些委屈。仿佛被主人抛弃的幼猫。
“不、不是。只是问问你,如果你想和家人团聚……我……”凌阳顿住,因为在她说到“家人”的时候,清晰地看到少年眼中的伤痛。
“没有。没有家人。我……我想跟着您。”他慢慢说。攥着被子的手骤然收紧。脆弱的样子让人心中绵绵密密地痛,
凌阳怕他下一刻哭出来,就安慰道:“好了好了,不问了。跟着跟着,我养你。”
本来也就做好准备养着他的。
他的这副样子让凌阳想起,其实小时候,凌阳还有个弟弟。并非皇后所出,只是宫女生的,地位不高,总是怯生生的。凌阳对他很怜惜,总给他带点好吃的好玩的,还教他识字。
可没过多久,被珍贵妃知道了,心底暗自盘算,借了个由头趁皇帝外出竟将他推入水池淹死了。对外称溺亡。宫中谁不知,贵妃意在打压凌阳公主,那时凌阳还小,没法争。那个小皇子身份低微,没人在乎。
凌阳因为此事大病一场,足足有小一年不能从床上起来,找皇帝哭闹,也未能解决。等病好了,她也成熟了,还是爱笑爱闹的模样,只有她自己知道她不敢真的再和人亲近,直到……遇见穆清。
她怔怔地发愣回想起从前。也许买下他是因为那双眼睛,而决定养他,也是因为……那个小皇弟,下意识想补偿他,补偿那段岁月,所以止不住的心软。也许这就是宿命。
“你叫什么名字?”凌阳问道,回想起刚才老鸨的话,“叫小九吗?”
少年摇头:“不是,不叫小九。我……”他似乎一提到关于过去的种种,就说不出来。凌阳不喜强人所难,也知道一段不好的过去对于人来说是多么不愿忆起,便说道:“那,我给你起个名字怎么样?总不能一直叫你“喂”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