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时候骗过她?
这人居然还有脸问他什么时候骗过她?!他骗过她多少次他都忘了吗?
其厚颜无耻之程度,实乃生平少见。
唐灼芜深深地吸了一口凉气,思绪回到她第一次见他那一日。
彼时关远刚收她为徒,关远身为德高望重的武林前辈,年逾花甲才收了唐灼芜这一个宝贝徒儿,自然是要带着她四处走访一遭。
而九歌山身为武林门派的领袖,要走访,第一个走访的便是九歌山。
她还记得师父那一日带着她进山门,人称鹤发童颜酒中仙的师父,一进门中便被九歌山的掌门请去品酒。
而唐灼芜,很“幸运”地被带去后院观武,又很“幸运”地碰上了谢逐川这个著名的不靠谱少主。
隆冬的风吹得人瑟瑟发抖,唐灼芜第一见到谢逐川,他就是笑着的。
事后她回忆那笑,才明白那温柔的笑中含着锋利的刀。
给人的感觉是一个很亲切的兄长。
亲切的兄长笑着笑着,突然沉了脸色,惊叫道:“水池里有什么东西?!”
她听他这话,便走近后院的水池,看了又看,什么也没看出来。
突然后背被人一推,她扑通掉入池中。
这冬日的水格外的清澈,也格外的——冰凉。
谢逐川抚掌大笑道:“听闻你们升月门是从蓬莱岛来的,想必都很会水吧?”
她不断在水里挣扎,呛进冷冽的寒水。
虽说她们升月门的确是从蓬莱岛迁移来的,且门中大多数人都会水,可她唐灼芜偏偏就是那个例外!
她不会水,她还没来得及会水,爹娘都葬身于海中,蓬莱岛一夜之间沉没,岛上大多数人都葬身大海。
“喂!你不会真的不会水吧?”
岸上人的声音有些惊慌。
她呛着水,眼前逐渐模糊,身子在不断的下沉,宛如沉进深不见底的寒潭,四面八方的水汇集而来,如寒针刺破她的肌肤……
后来还是她师父及时赶到,才救下了她的小命。
唐灼芜飞快地摇了摇头,思绪回转过来,再次用怀疑的目光上上下下地扫视他,“你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这位九歌山的少主给她造成过很深的心理阴影,让她不得不时刻堤防着他,以避免一不小心被他给坑得找不着北。
“我说的是真的。”
“……”
唐灼芜扔给他一个无语冷漠的眼神,转身便走。
身后人笑望着她的背影,手握子孙扇轻轻在手掌上敲了两下,发出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声音。
几近纯白的天幕中倏地飞出数不尽的黑色纸鸢,纸鸢逆光而行,以极快的速度在蓝天中盘旋。
唐灼芜住了脚步。
身为习武之人,她对风声异常敏感,而身后的气流搅动亦是落在她的耳中。
“这是什么?”
手中流照脱鞘,“铮”的一声呜鸣与天上的飞旋声融为一体。
他果然要搞花样,江山易改,禀性难移,看来她所预料的没错。
谢逐川见她流照已出鞘,一副气势汹汹的模样,连忙后退了几步,摆手道:“别急!惊喜来了!”
还惊喜呢,我看你是要搞惊吓吧?
她要抓狂了。
天幕上的墨色纸鸢似乎在进行排列组合。
她眼力佳,放眼望去,依稀可见银白色的细线缠绕着纸鸢,而那些银白色的细线,正是从纸鸢下方的草丛中伸展出来的,草丛是嵬若门故意留的,大概有一人多高,浓密异常,但依稀可见人影在其中。
收剑,一皱眉,她已轻身飞奔而去。
今日倒是要看看,这个讨厌鬼又弄来了什么东西吓唬她。
可她未至跟前,天幕上的纸鸢已整齐有序地排列出一行字:唐灼芜,你可愿嫁我?——谢逐川。
噗!
唐灼芜一个踉跄,停住身子,就差没呕出一口老血来。
他谢逐川是不想活了吗?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谢逐川信步从容地走来,笑嘻嘻地看着她。
惊喜你个鬼!意外你个鬼!
“你是真的?”
“这还有假不成?全天下人都知道了。”
唐灼芜头皮发麻,被他这句话给打懵,谢逐川怎么会喜欢她?他该不会是疯了吧!
“你答不答应?”
完了,完了!他肯定是疯了!她不可能跟他一起疯,板着脸,“谢逐川,你知道,我有多讨厌你。”
所以在我的耐性消耗完之前,你还是赶快滚吧。
“我说的是真的。”
她眼皮抬也未抬,“我说的也是真的。”
“你傻了吧?”
“……是你疯了。”
二人一问一答间,天上的纸鸢已经吸引了无数人的注意。
就连平日里素来不问世事的嵬若门弟子,也赶出来看热闹,一个个的都在山腰翘首企盼。
把那一行字给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是我眼睛瞎了吗?”有人问。
“没瞎……我去!谢逐川向唐灼芜求亲了!”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长久不断的惊呼。
有人问沈映:“沈师姐,你耳力好,你可听见她们说什么了?”
沈映:“谢师兄求婚,唐师姐拒绝了……”
居然拒绝了。
谢逐川除了贪玩点,恶劣点,哪一点不比她喜欢的那个什么韩卿与好啊?!
沈映挠破脑袋也没想出来。
但她又猛地回过神来,“谢师兄向唐师姐求婚了?!”
身边人翻白眼:“你才知道啊!”
谢师兄的眼睛是怎么了?怎么会向唐师姐求婚?!
唐师姐的眼睛又是怎么了,怎么会拒绝谢师兄的求婚?!
她自问自答了半晌,也没得出个结论来。
但山下二人的掰扯,也还没结束。
谢逐川无奈道:“过三日丨我再来,你好好想想。”
唐灼芜:“不必了,再过一百日,我也不会答应你。”
她提步欲离去,又抬眼望了望天上的纸鸢,恢宏的天幕,墨似的纸鸢,以天空为纸,以纸鸢为墨,绘出这样壮丽的、让人移不开眼的图景。
这世间,恐怕也只有他想的出来。
她回过神,淡淡道:“把那个东西撤下来吧。”
“为什么?”
“……碍眼。”
“老婆说的是,那我就撤下来喽!”
唐灼芜:“……”
谁是你老婆?!
谢逐川笑着又拍了一下扇子。
天上的纸鸢从哪儿来的,又往哪儿去了。
第5章 失聪
两日过后,武林中彻底炸开了锅。
江湖上的人现在都知道,九歌山的少主向关远的徒儿求了亲。
本来嘛,少男少女的旖旎之情本是常事,不必闹出这么大的动静。
可在得知双方的身份后,众人不禁通通陷入了沉思,每日都有人看着九歌山与涅槃山的方向叹气,似乎那两座山的山头正在冒着黑烟。
此时,嵬若门下的一个小镇里,几个江湖中人在酒桌上窃窃私语,不停地摇头。
“九歌山的谢逐川,他可不是什么好东西!”
左首一人说话之时怒目圆睁,咬牙切齿,活活像是要剐了谢逐川似的。
右首之人唏嘘道:“得了吧,董云,人家不就抢了你一把破剑,至于吗你?”
原来左首之人正是“江南三圣”之一的董云,右首之人的唏嘘恰巧触动他的伤心旧事,他继续破口大骂道:“卫子昀!你个破小白脸,那把‘不肖’的厉害,想你也领会不了!”
卫子昀不慌不忙地一笑,颇为矜贵优雅地给自己斟茶,并不在意他的恶言。
见他不言语,董云又开始碎碎念叨:“谢逐川不是个好东西,嘿嘿,我看他相中的姑娘也不咋样,唐灼芜虽是关远的高徒,可我咋就听说她又蠢又笨,若不是靠着她爹娘与关远的交情,估计她也成不了关远的徒儿!”
卫子昀斟茶的手忽的抖了抖,溅到了董云身上,董云一个激灵,硕大的虎躯一愣,往旁边倒去。
千钧一发之时,一根细长的木筷格在他几乎要倾倒过去的肩上,巨石般的壮汉身躯竟顷刻间停止倾倒。
筷子的主人轻松抬手,壮汉立刻归至原位。
董云心有余悸地望着筷子的主人。
那是一个老者,白髯,长眉,眼睛放出锋利的精光。
见董云看他,他嘴角一咧,笑道:“唐灼芜不配当关远的高徒,你是想说你配吗?!”